姚灵犀
姚君素(1899?-1963),字衮雪,号灵犀,以号行世,江苏丹徒人。擅诗古文辞,民国时期成名于天津文艺界,为梦碧词社成员,属鸳鸯蝴蝶派一类文人,曾主办消闲刊物《南金》。
1930年代,姚君素在天津娱乐小报《天风报》的副刊“黑旋风”上主编一个专栏《采菲录》,取自《诗经.邶风.谷风》:“采葑采菲,无以下体”,专门刊载与缠足有关的文字。后更以专栏所载文章和陆续收集的资料编次成帙,汇成一部民俗学巨著,仍称《采菲录》。
《采菲录》,副题“中国妇女缠足史料”,共六册,初编、续编由天津时代公司于1936年1月、2月印行,三编、四集由天津书局于1936年12月及1938年2月印行,1941年又有新编和精华录问世。全书收集缠足史料、品莲文学、禁缠放足运动资料、政府法令、宣传文章、时人心得种种,并附有大量照片和插图,是至今为止整理汇编缠足史料最为齐全的著作,相信也是空前绝后的一部著作。当时,国民政府虽然已经出台禁止缠足的法令,但社会上对于缠足、禁足仍有相当争议,昔日以缠足为文明,今日以缠足为丑恶,如此天翻地覆,且放足一事关涉亿万妇女切身利益,社会舆论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姚灵犀有志气提倡讨论,收罗资料,更有勇气编印成书,留存历史,在惯于道德杀伐的中国,称得上见识与胆识兼备了。
《采菲录》初问世,即招来非议无数,姚灵犀在《续编自序》里阐明本意,“夫缠足之恶俗,不独为妇女一身之害也,其影响于民族健康也亦至巨。然其历史悠远,久经劝禁而未绝者,必有强固之理存乎其间。吾人欲屏斥一事一物,必须穷源竟委以识其真象,而后始能判其是非。如劝人戒毒,非徒托空言者,亦须先知鸦片之来源及其为害之烈,而后能毅然戒除。故欲革除缠足之风,先宜知其史实,予之搜集资料勒为专书,即此意也。”随后便对指责《采菲录》提倡缠足的论调予以自辩,“以‘采菲’名此编者,亦以缠足为妇女下体之瑕疵,而劝人勿以一瑕而掩全美,君取节焉可也之义。若以缠足为可取,盍不以‘金莲’名吾书耶?”虽有如此表白,这部“纯为研究风俗史者作参考之资”的著作仍然逃不脱污名化处理,自诞生以来就担了无数恶名。
事实上,姚灵犀也确曾因为编撰《采菲录》等性学书籍被视为大逆不道而锒铛下狱。1944年天津尚在沦陷时期,伪教育局局长何庆元出面在法院状告姚编印诲淫书籍,法院立案审理,经姚多方奔走请托,此案拖延年余,至1945年日本投降,不了了之。从冯骥才著述中推测:“姚灵犀先生是第一位把缠足视为历史文化的学者。但有关他的身世及学术,史书从无载入,以致资料空乏。可是在柯基生(台湾外科医生、金莲文物收藏者)的藏品间,居然还有姚灵犀先生的自传手稿,以及出狱后感想式的墨书真迹。”,姚灵犀除此案之外应还确有入狱之实,但相关资料甚少,不得其详。
1998年上海书店出版社的民国史料笔记丛刊收录节百次方本《采菲录》,但进行了大量删减,除却编辑者新补充进去的“附编”,实际上不到100页,不及原书百分之一,何其可怜兮兮。
除《采菲录》之外,姚灵犀著作编述尚有《瑶光秘记》、《瓶外卮言》、《思无邪小记》、《未刻珍品丛传》等。
《瓶外卮言》是本颇为重要的《金瓶梅》研究参考资料。在黄霖主编的《金瓶梅大辞典》(巴蜀书社1991年10月出版)里,有关于此书的两个条目,一称此书中的《金瓶集谚》,搜集原著中的谚语数千则,对研究作品反映的明代社会和中国文化史均有价值;一称此书中的《金瓶小札》,是考证中的力作,常为今人所参阅。在宁宗一审定、陶慕宁校注的《金瓶梅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10月出版,“世界文学名著文库”本)的“前言”里,将《瓶外卮言》列为第一种主要参考书。在周钧韬编的《金瓶梅资料续编(1919-1949)》(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1月出版)中,以166面、约占全书五分之二的篇幅摘录了《瓶外卮言》中的资料。
《思无邪小记》又名《艳海》,或易名为《髓芳髓》,曾于天津之《天风》、《风月》两报中略见一斑。姚灵犀耗费十五年时间收集种种“獭祭之书籍”,“古今小品,涉及香艳者,上起经史,下逮说部,选取录若干则,或加笺注”,集结成书。其记录有关性文化的资料一时罕有其匹。
《未刻珍品丛传》收录姚藏稿本《闺艳秦声》、《塔西随记》、《麝尘集》,三书均应是首次刊行。《闺艳秦声》得于天津,著者署名古高阳西山樵子,歌房帏帷燕呢之曲。《塔西随记》著者署名萍迹子,述曲巷狎邪之事。《麝尘集》得来最奇,姚灵犀偶过扬州惜字库,见《盐法志》一册,将要投入火中处理,急忙拦下带回,不料竟在书中翻出九页诗稿,记姬侍怨诽之语,应是怨妾遗诗,幸存于世,遂命名为《麝尘集》,刊印面世,“使阅者知冯小青而外,别有一段伤心史”。姚灵犀在书前作弁言一篇云:“呜呼。宇宙之间,文人众矣,抑郁不自得,乃寄情于艳闻琐事,以翼其言之无罪,而闻之者好之之可传也。然而传不传无定也。宇宙之间,好女子之沦为姬侍者亦众矣,抑郁不自得,乃形诸吟咏,以翼甚或闻于世也。然而闻不闻无定也。世间类此之文字,散佚摧烧者,曷可胜数。而此三者获存,不可谓非幸事也。”
姚灵犀晚年未得儿媳善待,1963年在北京郁郁而终,时年不足六十五岁。沽上曲家陈宗枢曾作悼诗:“绮语逋难了,惊才早脱鞿。世惟羞故步,君独阐其微。沽水残鸥在,扬州旧梦非。寄声托红豆,意共麝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