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天将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这是一千五百年前,流传在洛阳街头的一句童谣。意思是,任凭多么精锐的军队,
或者多么出名的将领,见到“白袍”也要唯恐躲避不及。那么到底白袍是什么?能够拥有如此的威慑力呢?童谣中的白袍是一支南北朝时期南朝梁的军队,因为他们身着白袍而得名。而这支白袍神兵只有区区七千人,那么南朝的一支七千人的军队怎么能够给远在北魏腹地的都城洛阳人民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呢?因为这支白袍神兵拥有一位充满传奇色彩的领导者--陈庆之。在他的带领下,这支七千人的部队,从今天的安徽出发,一路北上,在仅仅一百四十天的时间里,摧毁北魏几十万重兵的围追堵截,一路经历大战四十七场,全战全胜,拔城三十二座,直至攻陷北魏首都洛阳。如此的战绩,恐怕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位了吧。
在陈庆之的一生中,这次奔袭洛阳只是他众多辉煌战绩中的一笔,在《梁书-陈庆之列传》所记载的他一生无数次重要战役中,没有一场败绩,没有一场不是在绝对的劣势中大胜敌军。以至于毛主席在多次阅读《陈庆之列传》后,给予“再读此传,为之神往”的高度评价。
出身微末,侍棋得宠陈庆之(484~539),字子云,义兴国山人(今江苏宜兴)。正史中很少提及他的出身家世,在梁武帝赐他的诏书中提到“本非将种,又非豪家”,由此判断陈庆之应该是出身寒门的庶族。众所周知,在南北朝时期,世俗对于门第出身是非常重视的,这种情况直到唐朝以后才有所改善。因此作为庶族出身的陈庆之,只有比那些高门望族的子弟建立更多的功勋,才能获得少得可怜的回报。当然这可怜的回报还要依赖梁武帝对他的特别恩宠。
陈庆之自幼便随从萧衍,当时萧衍还没有起兵反齐,陈庆之在萧衍府中的身份只是一个小书童。萧衍酷爱下棋,棋瘾一上来可谓废寝忘食,经常通宵达旦的和人对弈。他的那些棋友们即使有心讨好萧衍,无奈心有余而力不从,陪到自己筋疲力竭,也不能让萧衍尽兴。唯独陈庆之,精力特别旺盛,只要萧衍想下棋,他随叫随到,彻夜不眠仍然奉陪。因此,萧衍对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棋友格外喜欢。
公元502年,萧衍入主健康(今南京),登上了南朝皇帝的宝座,按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惯例,自然要任命自己的亲信入朝为官。当时年仅18岁的陈庆之被任命为主书,这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官,但是对于年纪轻轻,又没有显赫家世和过人功勋的陈庆之来说,这已经是破格的殊荣了。这倒并不是因为萧衍当时看中陈庆之过人的能力,只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罢了。因为如果萧衍真的看中陈庆之的才华,就不会在此后二十几年的时间里不委派给他实际的重要工作。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主书这个官职是晋朝设立的,隶属于中书省,最初由武官担任,南朝宋时改为文职。所以在萧衍登基的时候,是把陈庆之作为文人看待的。而据《梁书》记载,陈庆之“射不穿札,马非所便”,也说明他在勇力方面虽然不至于无缚鸡之力,但是也绝不是勇冠三军,万夫不敌的猛将,这也是他和其他那些流芳千古的名将最大的差别。
担任主书后的陈庆之,并没有安于享乐(虽然只是从七品小官,但是对于没有门第背景的人来说,已经是显要门庭了),而是不断结交有志之士,冷静地观察时局政事,期盼着有一天能够为朝廷做出更大的贡献。在他41岁这年,萧衍终于给了陈庆之显露军事天赋的机会。
中年初阵,展露锋芒南梁普通六年(公元525年),北魏的徐州刺史元法僧叛乱失败,困守彭城。由于觉察到大势已去,所以元法僧投降南梁,并将徐州拱手送给萧衍。徐州对于南朝北伐具有无比重要的战略意义,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美事,萧衍自然高兴。于是,萧衍任命陈庆之为威武将军,带兵去接应元法僧。这次接应行动并没有遇到太大阻力,恐怕这也是萧衍给这个年过四十的昔日棋友一次表现的机会。总之陈庆之很顺利的把元法僧接应回来后,即被任命为宣猛将军、文德主帅。
可是徐州此时还并没有真正落到南梁手中,当务之急是尽快接收徐州的统治权。所以萧衍马上派自己的儿子豫章王萧综前去接管徐州,并且派陈庆之带领两千人马随萧综大军入徐州。
前边讲过,徐州对于割据南北的梁魏重要的战略意义。北魏当然不允许徐州落入南梁之手,立刻调集元延明、元彧率领两万人马阻截萧综。元延明派遣手下别将丘大千修筑堡垒阻挡梁军前进,梁军陷入非常不利的局势之中。然而陈庆之这位从来没有指挥过大型战役的新手将军,似乎并没有把魏军放在眼里,以硬碰硬的手法用两千人马硬撼敌阵。战斗一开始便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倒下的并非处于劣势的梁军,而是占有优势兵力和地形的魏军。梁书中用“进薄其垒,一鼓便溃”这八个字记述了陈庆之以摧枯拉朽的攻势撕破敌人的防线。虽然首战告捷,但是此时却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变故。问题出在南梁大军主帅萧综身上,他居然在一天夜里,扔下整个大军,只身一人投降了魏军。因此梁军发生混乱,魏军趁乱攻击,梁军损失惨重。只有陈庆之率领本部人马突围。虽然这次战斗最后收场得很窝囊,但是陈庆之无疑显露出过人的军事才能。
第二年(公元526年),此时的北魏由于胡太后专权,引发了一系列内部动乱。这对于南梁来说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南梁派安西将军元树进攻寿春,由陈庆之随同并负责军事上的指挥。此战南梁大获全胜,取得寿阳等五十二座北魏的城池。为了表彰陈庆之在寿春战役中的出色表现,萧衍赐封他为关中侯。经过这次战役,陈庆之已经成长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将军。
风云涡阳,声名鹊起“五十年中,江表无事”这是诗人庾信《哀江南赋》中的两句,说的是南梁武帝在位的四十八年里,南梁一直处于一个相对和平的环境中。与此同时的北魏却处在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朝堂之上虎狼当权,四野之内烽烟并起。南梁大通元年(公元527年),在此消彼长之下,上天给了南梁最好的统一机会。此时北魏境内的葛荣率领起义军攻陷信都,围攻邺城。另一方面萧宝寅在长安兵变称帝,其他大小叛乱此起彼伏。南梁刚刚在前一年拿下寿春,乘胜进攻广陵和涡阳。负责进攻涡阳的南梁方面指挥是曹仲宗,陈庆之当时也在这支军队中担任假节(皇帝的代表)。
北魏为解涡阳之围,派征南将军常山王元昭率领十五万人马增援涡阳。魏援军的先头部队行进到距涡阳四十里的驼涧,陈庆之提议主动出击,打击魏军。曹仲宗的参军韦放极力反对主动进攻,他认为敌军的先头部队必然是精锐部队,此战如果南梁取胜,并不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但如果失败,则对士气造成沉重打击,所以最好以逸待劳,不要冒险进攻。然而陈庆之却说:“敌人远道而来,人困马乏,而且现在离我们还比较远,必然松懈,加上他们和主力部队脱节,没有后援,所处之地又是草木茂盛,夜晚必然不敢出来巡逻。因此我认为现在是偷袭敌人的最好时机,如果你们不敢去,我愿意独自前往。”曹仲宗似乎更同意韦放的意见,但是他虽然是主帅,但是也不敢当面反驳身为皇帝的亲信又持有节杖(作用相当于尚方宝剑)的陈庆之,所以干脆不置可否。于是陈庆之带领部下几百人,突然对敌人发起进攻,打败敌军。这一仗给魏军的士气造成很大打击,以至魏军的增援并没能扭转涡阳战场的局势,双方进入相持阶段。
涡阳之战前后持续了大半年时间,其间大小战斗数百次,双方军队都已接近强弩之末。此时魏军又派来了增援部队,并且在梁军的后方开始修筑工事。曹仲宗还怕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而且此时梁军已无斗志,于是准备撤军。陈庆之听说这个消息后,拿着皇帝赐予的节杖站在营门口慷慨陈词道:“我们这次出兵,经历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耗费了国家巨额的钱粮,经历了无数战斗。现在,你们竟然不考虑如何获胜,而想着撤军,你们这哪里是想着为国家立功,不过是借行军之名,进行抢掠罢了。我听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现在如果你们执意要撤退,我只好拿出皇帝赐给我的密诏,依照密诏中的指示行事了。”
其他诸将听说陈庆之持有密诏,虽然并未见他拿出来,但是还是信了大半。因为这位自幼跟随萧衍身边的亲信,极有可能持有皇帝的密诏。退一步说,作为萧衍的亲信,又是大军的假节,即使没有密诏,违反他的意愿恐怕即使安全撤回后方,也要承担不小的责任。于是曹仲宗没有坚持撤退的主张。而陈庆之经过这次营门陈词,已经实际取得了梁军的指挥权。那么到底当时陈庆之是否持有萧衍的密诏,也成为一个历史之谜。
当时魏军在梁军周围已经筑起了十三座堡垒,互成犄角之势。于是陈庆之挑选军中的精锐,趁夜衔枚而出--就是嘴上叼着一个小木棍,防止发出声音。连夜攻击敌军堡垒,一夜就攻陷四座堡垒。涡阳守军经历了大半年的消耗后,此时也已接近崩溃。见到梁军突然士气大振,战力剧增,终于涡阳守军最后一点士气瞬间崩溃,涡阳守将王纬开城投降。魏军剩下的九座堡垒兵力仍然雄厚,陈庆之乘胜出击,将斩获敌人的头颅悬挂在镇前,击鼓呐喊猛烈攻击敌阵。魏军被这种声势吓破了胆,加上涡阳已经陷落,所以剩下的九座堡垒瞬间瓦解,魏军大规模溃败。此战魏军几乎全军覆没,尸体和遗弃的兵器车马竟将淮河的一段河道阻塞。
涡阳大捷完全依仗陈庆之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采取速战速决的策略,打破战场僵局。在此之前,陈庆之大多是以假节的身份作为监军督战。虽然打过几场漂亮仗,但也是指挥局部战场的战斗。经过涡阳一战,标志着他已经具备了独立指挥大规模军团进行大型战役的能力。并且涡阳一战也使陈庆之闻名大江南北,萧衍对于他这次的果断行动给予了高度的赞赏,亲自下诏表彰:本非将种,又非豪家,觖望风云,以至于此。可深思奇略,善克令终。开朱门而待宾,扬声名于竹帛,岂非大丈夫哉!
也许此时,很多人仍然把陈庆之的涡阳大捷归为侥幸,认为这次奇迹般的逆转包含偶然的因素。但是一年后,陈庆之的另一次军事行动却真的把历史上所有名将的光辉掩盖下去。证明了他所创造的奇迹并非依靠运气,而是实力。
奔袭千里,名震天下大通二年(公元528年),北魏宫廷再次发生政变,胡太后毒死了十九岁的亲生儿子孝明帝,另立三岁的元钊为帝。尔朱荣打着替皇帝报仇的旗号,起兵进入洛阳,在洛阳外河阴,屠杀了包括胡太后和小皇帝在内的两千多名皇亲重臣,这就是著名的河阴之变。一时间北魏朝野人人自危,纷纷投降南梁,其中包括北海王元颢。这个元颢投降后,要求萧衍支持自己成为北魏的皇帝。萧衍当然希望北魏内部越乱越好,更何况支持这个皇帝也不需要自己掏腰包划土地供养。于是萧衍很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且立刻派陈庆之率领七千人护送元颢北上。看来萧衍对元颢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派七千人护送他深入北魏几乎等于送羊入虎口。当然最后的结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一切都因为领军的人是陈庆之。
大军于当年十月从铚县(今安徽宿州)出发,进军荥城(今河南睢阳南)。大军行至睢阳南,元颢迫不及待的称帝,并且赐封陈庆之一大串高官显爵。可见这个朝不保夕的流亡“皇帝”对陈庆之何等倚赖。睢阳(今河南商丘)守将丘大千,就是那个陈庆之出道时以两千人马击破他的堡垒的魏将,此时拥有七万重兵把手睢阳。他这次不敢再轻视陈庆之,在睢阳城外连筑九道联营,企图阻挡陈庆之的北进。这是一场七千远征军对七万严阵以待守军的战斗,可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陈庆之早上开始发动进攻,在下午四点左右,攻克了九座联营中的三座,而此时丘大千已经彻底折服了。战斗没有再继续下去,丘大千率领剩下的人马投降,七万人马做足了准备也没有能挡住陈庆之一整天。
为了阻止陈庆之继续北上,魏征东将军济阴王元晖业率领羽林军两万,驻守考城(今河南民权东北)。考城的地势非常特殊,环城四面被水包围。元晖业自以为凭借天险,量陈庆之区区七千人马如何攻克考城。没想到陈庆之在水上筑起浮垒,没费吹灰之力就攻克考城,并且生擒元晖业。这一战梁军缴获了丰富的战利品,仅战车就俘获了七千八百辆。攻克考城后。大军继续向西进发,魏军暂时没有人敢阻挡这位战神将军和他的七千神兵,一路上守将望风而降。元颢深感庆幸能与这样的军神同行,并且再次加封陈庆之更多更显赫的官爵。当然轻松的进军很快便结束了,因为北魏集结了更强大的军队准备消灭这支自不量力的孤军。
此时的北魏国内局势发生了转变,尔朱荣在邺城以七千精锐骑兵剿灭了葛荣几十万起义军,又打败了割据长安的萧宝寅,其他叛乱也纷纷被镇压,北魏暂时可以集结强大的兵力来对付陈庆之了。这时,陈庆之的远征军被北魏左仆射杨昱率领的七万羽林军,挡在了荥阳。而元天穆奉尔朱荣之命,正率领大军日夜兼程赶赴荥阳。另一支由尔朱世隆率领的一万人马进驻虎牢关,截断了陈庆之的退路。驻守荥阳的七万羽林军装备精良,凭借荥阳城高池深,守得固若金汤。而元天穆带来的更是久经沙场的北魏精锐骑兵。北魏这次动员了国内最精锐的军事力量,誓把陈庆之剿灭于荥阳城下。而陈庆之对于荥阳的攻击并不顺利,没有像以往那样一鼓作气摧毁敌人的防御。
当元天穆的援军出现在陈庆之背后的时候,荥阳仍然没有攻克。梁军看到己方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时,军心开始动摇。此时,陈庆之命令人马稍作休息,他对手下兵将说:“我们这一路打过来,攻城略地,杀死人家的父兄,抢掠人家的子女,都不计其数。所以元天穆手下的人马和我们不共戴天。现在我们只有七千人,而敌人接近三十万,今天咱们只能抱定决死一战的信念了。元天穆带来的都是骑兵,如果在平原交战,我们必败无疑,现在只有趁元天穆没有进攻之前攻下荥阳。大家再犹豫的话,那我们只有等人屠宰的份了”。听了陈庆之的话,终将士情绪激昂,摩拳擦掌。陈庆之立刻命令发动攻击,手下勇士前仆后继,终于在元天穆形成包围之前攻克荥阳,并且生擒杨昱。
随后,陈庆之趁元天穆大军刚到,阵脚未稳的时机,带领三千骑兵反扑敌军。魏军没想到刚刚浴血奋战疲惫不堪的梁军,居然敢放弃固守荥阳的有利条件,主动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发动进攻。也许是过于措手不及,总之这场战斗的结果是几万魏军全线溃败,元天穆只身带领几十骑仓皇北逃。陈庆之乘胜奔驰虎牢关,虎牢关的尔朱世隆此时已经被陈庆之下破了胆,七万守军的荥阳都不堪一击,更何况区区一万人马。尔朱世隆连犹豫一下都没有,马上放弃虎牢关逃跑了。
至此,在魏将的心目中,陈庆之是不可战胜的。北魏孝庄帝仓皇逃往河内(今河南沁阳),留在洛阳的魏臣很识相的迎接元颢进入洛阳。于是元颢大模大样的坐在了龙椅上,过起了皇帝瘾。
从大通二年十月,经历了大概一百四十天的长途奔袭,陈庆之率领着他手下七千身披白袍的勇士,一路披荆斩棘,攻城拔寨,从安徽一路北上最终到达洛阳。粉碎了数次敌人大规模的围剿,歼灭了以骑兵著称的鲜卑精锐,这不能不说是军事史上的一次奇迹。只可惜此时的萧衍正热衷于投身佛教,正在为舍身同泰寺而痴迷,否则但非他有登基初期统一南北的雄心壮志,有陈庆之这样的大将,未必历史不会改写。
时不利我,独木难支和所有不成器的昏君一样,元颢登上宝座后,首要的任务就是考虑如何享乐。而且元颢不仅贪图享乐,更加目光短浅不识时务。在北方局势混乱,尔朱荣重兵环肆的时候,他居然不是尽力联合南梁抗击劲敌,而是考虑如何摆脱南梁的束缚。当然这种想法也是元延明和元彧两个人不断煽动的结果。元延明、元彧就是前几年带兵阻截萧综接管徐州的那两位。这次萧庄帝仓皇出逃,他们两个被丢在洛阳。于是两人带领被遗弃在洛阳的北魏官员投降了元颢,不仅保留了官职,而且居然得到了元颢的信任。看来这两位打仗不行,玩弄权术却是一等好手。经过元延明、元彧的不断挑拨,元颢终于决定背弃对南梁的一切承诺,准备不再履行之前答应过肖衍的宾贡之理。但是对于陈庆之,元颢知道这是他最大的靠山,今后还要倚赖陈庆之的保护。所以虽然元颢内心已经开始和陈庆之发生分歧,但至少表面上还保留着一份恭敬。
此时陈庆之已经感觉到元颢对于南梁态度的变化,而且更看出元颢并非是一个能成器的君主。但是他深知自己此次的任务就是保护元颢,在没有接到南梁方面的最新指示前,仍要尽力为元颢支撑着个烂摊子。陈庆之向元颢提出建议:“现在北方没有臣服的地方尚多,我们的兵力太少,敌人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的虚实,可一旦他们知道,恐怕就会疯狂反扑。所以当务之急是尽快请皇上(萧衍)派来援军,稳定北方的局势”。元颢本来没什么主见,听了陈庆之的建议也觉得害怕,本来想依照行事,可是此时元延明又进谗言说:“现在陈庆之手上只有几千人,我们已经不能管制他了,假如再给他更多人马,那我们不是什么都要听他的?这样我们大魏的社稷不就要落入外人之手了?”由元延明这番话可以看出,在元延明、元彧等人心中,元颢的入主洛阳只是北魏内部的政治斗争,不管谁做皇帝,北魏的社稷都是在自己人手中。可是一旦南梁插手其中,那事情的性质就变化了,北魏就很可能北南梁吞并。元颢心中大概也是这样这样认为的,所以才排斥南梁的干预,也因此并不信任南梁派遣的陈庆之。元颢为了防止陈庆之绕过自己向萧衍请求援军,私自给萧衍递交了密奏,谎称北方局势已经稳定,为了防止地方上产生恐慌情绪,恳请南梁暂时不要派遣大军北上。萧衍得到元颢的奏折后,于是命令原本打算北上的援军停在边境线上待命。至此,实际上南梁又丧失了一次统一南北的绝佳时机。
经过一系列的矛盾,陈庆之已经意识到洛阳的时局已经非常危急,洛阳的守军仍以陈庆之带来的七千人为主,算上收编的北魏降军,总数也不过一万。而此时,尔朱荣已经在北面集结了三十万左右的大军,伺机反扑洛阳。南梁的援军迟迟不发,也引起了陈庆之方面的困惑。陈庆之手下一个叫马佛念的,私下对陈庆之说:“现在以将军的功劳,恐怕已经没有什么相应的赏赐可以匹配,而您的名声也已经盖过皇上,这些向来都是为人臣子的大忌。自古以来帮助新君取代旧主的功臣,很少能有得到好下场的,您现在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了。现在您威名震动大江南北,又掌控着兵权,正是杀掉元颢,据洛阳以自立的大好时机。”这番话不知当时是否引起了陈庆之的兴趣,若论当时的形势,如果陈庆之举事,成功的机会是相当大的。但是最终陈庆之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叛的举动。但是他也并非笨人,对于自己功高震主的处境也心里有数,自己不造反,并不等于别人不防范你。因此陈庆之向元颢提出要去徐州赴任(此前元颢封陈庆之徐州刺史),但是元颢并没有答应陈庆之的请求,并以萧衍的命令来约束陈庆之继续留在洛阳。这样一来,陈庆之就被留在了洛阳。
与此同时,北魏当时最负盛名的名将,也是北魏当时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尔朱荣,已经在河北完成了大军的集结。就在元颢入主洛阳六十五天后,尔朱荣带着从洛阳逃走的孝庄帝,挥师洛阳。此次北魏大军由尔朱荣亲自指挥,这个曾经在北魏不可一世的军事奇才终于要和陈庆之这个后起之秀对决疆场。听说尔朱荣的大军南下,那些前期投降元颢的地方又纷纷倒戈投向了尔朱荣,局势对于元颢一方非常不利。陈庆之为了争取战略上的主动,带领自己的七千人渡过黄河,驻守中郎城。在中郎城下,和北魏大军展开鏖战。从人数上说,陈庆之处于绝对的劣势,而且北魏此次的总司令是曾经以七千破葛荣几十万起义军的尔朱荣。按理说此次陈庆之完全没有胜算。然而陈庆之再一次创造了军事奇迹,在中郎城阻截了尔朱荣三天,这三天里战斗异常激烈,最终因为尔朱荣损失惨重而主动退兵。
这对尔朱荣大军的士气无疑造成沉重打击,关键时刻,尔朱荣为了稳定军心用上了从古至今屡试不爽的伎俩。他指使一个叫刘助的,号称善观天象的人站出来说,根据天象的显示,不出十日,河南就可以平定。不得不承认这个伎俩还是相当有效的,尔朱荣的大军暂时稳定了军心,没有造成溃败,也由此可见陈庆之对尔朱荣大军的打击是非常严重的。尔朱荣不敢再和陈庆之正面攻战,偷偷渡过黄河,绕过陈庆之驻守的中郎城,直接攻击洛阳。元颢当然是不堪一击的,他的人马一触即溃,残军在逃到临颍时被擒。至此临颍短暂的政权也宣告破灭。
洛阳失守,临颍被擒,陈庆之已经没有继续据守的意义,他带领手下的人马开始向南梁撤退。老羞成怒的尔朱荣怎么允许这个让自己颜面扫地的陈庆之返回南梁,此时消灭陈庆之比消灭元颢更让尔朱荣上心。尔朱荣亲自带领大军追击陈庆之部队。然而时运不济,陈庆之的人马在蒿高遇到了山洪暴发,正在渡河的军队被洪水吞没,幸好陈庆之本人幸免遇难。失去军队的陈庆之只好化妆为一个僧人躲过尔朱荣大军的搜捕,逃到豫州,在豫州得到当地人的帮助,才辗转返回南梁。回到南梁,萧衍对陈庆之大加封赏,升陈庆之为右卫将军,永兴侯,封邑一千五百户。
坐镇一方,国之砥柱陈庆之返回健康后不久,就被任命为北兖州刺史,都督。负责淮河流域的军事防务。这相当于南梁北方战区的最高军事指挥官。此后,直到陈庆之故去,他一直以自己出色的军事才能,保证了南梁北部的局势稳定。
在陈庆之坐镇江淮期间,曾出现过几次较大规模的战事。首先是僧强、蔡伯龙的叛乱。僧强号称挥些妖法,又善于煽动人心,短时间内聚集三万人马,攻陷了北徐州。济阴太守弃城而逃,钟离太守遇害。此时陈庆之发兵讨伐,没费吹灰之力便剿灭了这次叛乱。此后,陈庆之又率兵进攻北魏领地悬瓠,在溱水一带大败北魏的颍州刺史娄起、扬州刺史史云宝,又在楚城击败了前来增援的行台孙腾、大都督侯进、豫州刺史尧雄、梁州刺史司马恭。这几仗打下来,在大梁北部的边境线上,获得了暂时的稳定。于是陈庆之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发展边境城市的生产,两年的时间,边境一带府库充足。
梁大同五年(公元539年)十月,陈庆之因病逝世,享年五十六。他被追封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谥号武侯。陈庆之自幼跟随梁武帝,早年默默无闻,直到年过四十才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虽然他的光辉只有短短的十几年,但是这十几年所创造的奇迹足以令那些一生戎马的名将望尘莫及。如果陈庆之能够在梁武帝执政初期参与北伐,也许南北朝割据的局面真的会提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