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恋花
【小说简介】《孤恋花》
作者:白先勇
小说原文
从前每天我和娟娟在五月花下了班,总是两个人一块儿回家的。有时候夏天夜晚,我们便叫一辆三轮车,慢慢荡回我们金华街那间小公寓去。现在不同了,现在我常常一个人先回去,在家里弄好消夜,等着娟娟,有时候一等便等到天亮。金华街这间小公寓是我花了一生的积蓄买下来的。从前在上海万春楼的时候,我曾经攒过几文钱,我比五宝她们资格都老,五宝还是我一手带出头的;可是一场难逃下来,什么都光了,只剩下一对翡翠镯子,却还一直戴在手上。那对翠镯,是五宝的遗物,经过多少风险,我都没肯脱下来。
到五月花去,并不是出于我的心愿。初来台湾,我原搭着俞大块头他们几个黑道中的人,一并跑单帮。哪晓得在基隆码头接连了几次事故,俞大块头自己一点老本搞干不算,连我的首饰也统统赔了进去。俞大块头最后还要来剥我手上那对翠镯,我抓起一把长剪刀便指着他喝道:你敢碰一碰我手上这对东西!他朝我脸上吐了一泡口水,下狠劲啐道:婊子!婊子!做了一辈子的生意浪,我就是听不得这两个字,男人嘴里骂出来的,愈更龌龊。
酒家的生意并不好做,五月花的老板看中了我资格老,善应付,又会点子京戏,才专派我去侍候那些从大陆来的老爷们,唱几段戏给他们听。有时候碰见从前上海的老客人,他们还只管叫我云芳老六。有一次撞见卢根荣卢九,他一看见我便直跺脚,好像惋惜什么似的:
“阿六,你怎么又落到这种地方来了?”
我对他笑着答道:
“九爷,那也是各人的命吧?”
其实凭我一个外省人,在五月花和那起小查某混在一块儿,这些年能够攒下一笔钱,就算我本事大得很了。后来我泥着我们老板,终究捞到一个经理职位,看管那些女孩儿。五月花的女经理只有我和胡阿花两个人,其余都是些流氓头。我倒并不在乎,我是在男人堆子里混出来的,我和他们拼惯了。客人们都称我做“总司令”,他们说海陆空的大将一一像丽君、心梅——我手下都占齐了。当经理,只有拿干薪,那些小查某的皮肉钱,我又不忍多刮,手头比从前紧多了,最后我把外面放账的钱,一并提了回来,算了又算,数了又数,终于把手腕上那对翡翠镯子也卸了下来,才拼凑着买下了金华街这栋小公寓。
我买这栋公寓,完全是为了娟娟。
娟娟原来是老鼠仔手下的人,在五月花的日子很浅,平常打过几个照面,我也并未十分在意。其实五月花那些女孩儿擦胭抹粉打扮起来,个个看着都差不多。一年多以前,那个冬天的晚上,我到三楼三一三去查番。一推门进去,却瞥见娟娟站在那里唱台湾小调。手里一桌有半桌是日本狎客,他们正在和丽君、心梅那几个红酒女搂腰的搂腰,摸奶的摸奶,喧闹得了不得。一房子的烟,一房子的酒气和男人臭,谁也没在认真听娟娟唱。娟娟立在房间的一角,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缎子旗袍,披着件小白褂子,一头垂肩的长发,腰肢扎得还有一捻。她背后围着三个乐师,为首的是那个林三郎,眨巴着他那一双烂得快要瞎了的眼睛,拉起他那架十分破旧、十分凄哑的手风琴,在替娟娟伴奏。娟娟是在唱那支《孤恋花》。她歪着头,仰起面,闭上眼睛,眉头蹙得紧紧的,头发统统跌到了一边肩上去,用着细颤颤的声音在唱,也不知是在唱给谁听:
月斜西月斜西真情思君君不知——
青春欉谁人爱变成落叶相思栽——
这首小调,是林三郎自己谱的曲。他在日据时代,是个小有名气的乐师,自己会写歌。他们说,他爱上了一个蓬莱阁叫白玉楼的酒女,那个酒女发羊痫风跌到淡水河里淹死了,他就为她写下了这首《孤恋花》。他抱着他那架磨得油黄的手风琴,眨着他那双愈烂愈红的眼睛,天天奏、天天拉,我在五月花里,不知听过多少酒女唱过这支歌了。
可是没有一个能唱得像娟娟那般悲苦,一声声,竟好像是在诉冤似的。不知怎的,看着娟娟那副形相,我突然想起五宝来。其实娟娟和五宝长得并不十分像,五宝要比娟娟端秀些,可是五宝唱起戏来,也是那一种悲苦的神情。从前我们一道出堂差,总爱配一出《再生缘》,我唱孟丽君,五宝唱苏映雪,她也是爱那样把双眉头蹙成一堆,一段二黄,满腔的怨情都给唱尽了似的。她们两个人都是三角脸、短下巴、高高的颧骨、眼塘子微微下坑,两个人都长着那么一副飘落的薄命相。
娟娟一唱完,便让一个矮胖秃头的日本狎客拦腰揪走了,他把她揿在膝盖上,先灌了她一盅酒,灌完又替她斟,直推着她跟邻座一个客人斗酒。娟娟并不推拒,举起酒杯,又咕嘟咕嘟一口气饮尽了。喝完她用手背揩去嘴角边淌流下来的酒汁,然后望着那个客人笑了一下。我看见她那苍白的小三角脸上浮起来的那一抹笑容,竟比哭泣还要凄凉。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容易让客人摆布的酒女。像我手下的丽君、心梅,灌她们一盅酒,那得要看狎客的本事。可是娟娟却让那几个日本人穿梭一般,来回地猛灌,她不拒绝,连声也不吭,喝完一杯,咂咂嘴,便对他们凄苦地笑一下。一番当下来,娟娟总灌了七八杯绍兴酒下去,脸都有点泛青了。她临走时,立起身来,还对那几个灌她酒的狎客点着头说了声对不起,脸上又浮起她那个十分僵硬、十分凄凉的笑容来。
那天晚上,我收拾妥当,临离开时,走进三楼的洗手间去,一开门,却赫然看见娟娟在里头,醉倒在地上,朝天卧着。她一脸发了灰,一件黑缎子旗袍上,斑斑点点,洒满了酒汁。洗面缸的龙头开了没关,水溢到地上来,浸得娟娟一头长发湿淋淋的。我赶忙把她扶了起来,脱下自己的大衣裹在她身上。那晚,我便把娟娟带回到我的寓所里去,
那时我还一个人住在宁波西街。
我替娟娟换洗了一番,服侍她睡到我床上去,她却一直昏醉不醒,两个肩膀犹自冷得打哆嗦。我拿出一条厚棉被来,盖到她身上,将被头拉起,塞到她的下巴底下,盖得严严的。我突然发觉,我有好多年没有做这种动作了。从前五宝同我睡一房的时候,半夜里我常常起来替她盖被。五宝只有两杯酒量,出外陪酒,跑回来常常醉得人事不知。
睡觉的时候,酒性一燥,便把被窝踢得精光。我总是拿条被单把她紧紧地裹起来。有时候她让华三那个老龟公打伤了,晚上睡不安,我一夜还得起来好几次,我一劝她,她就从被窝里伸出她的膀子来,摔到我脸上,冷笑道:
“这是命,阿姊。”
她那雪白的胳臂上印着一排铜钱大的焦火泡子,是华三那杆烟枪于烙的。我看她痛得厉害,总是躺在她身边,替她揉搓着,陪她到大天亮。我摸了摸娟娟的额头,冰凉的,一直在冒冷汗,娟娟真的醉狠了,翻腾了一夜,睡得非常不安稳。
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娟娟就醒了过来。她的脸色很难看,睁着一双炯炯的眸子,她说她的头痛得裂开了。我起来熬了一碗红糖姜汤,拿到床边去喂她。她坐起身子,我替她披上了一件棉祆。她喝了一半便不喝了,俯下头去,两手拼命在搓揉她的太阳穴,她的长头发披挂到前面来,把她的脸遮住了。半晌,她突然低着头说道: “我又梦见我妈了。”娟娟说话的声音很奇怪,空空洞洞,不带尾音的。
“她在哪里?”我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不知道,”她抬起头来,摇动着一头长发,“也许还在我们苏州乡下——她是一个疯子。”
“哦——”我伸出手去。替她拭去额上冒出来一颗一颗的冷汗珠子。我发觉娟娟的眼睛也非常奇特,又深又黑,发怔的时候,目光还是那么惊慌,一双眸子好像两只黑蝌蚪,一径在乱窜着。
“我爸用根铁链子套在她的颈脖上,把她锁在猪栏里。小时候,我一直不知道她是我妈妈。我爸从来不告诉我。也不准我走近她。我去喂猪的时候,常看见附近的小孩子拿石头去砸她,一砸中,她就张起两只手爪,磨着牙齿吼起来。那些小孩子笑了,我也跟着笑——”娟娟说着嘿嘿地干笑了几声,她那短短苍白的三角脸微微扭曲着:“有一天,你看——”
她拉开了衣领,指着她咽喉的下端,有一条手指粗,像蚯蚓般鲜亮的红疤,横在那里。
“有一天,我阿姨来了,她带我到猪栏边,边哭边说道:‘伊就是你阿母呵!’那天晚上,我偷偷拿了一碗菜饭,爬进猪栏里去,递给我妈。我妈接过饭去,瞅了我半天,咧开嘴笑了。我走过去,用手去摸她的脸,我一碰到她,她突然惨叫了起来,把饭碗砸到地上,伸出她的手爪子,一把将我捞住,我还没叫出声音来,她的牙齿已经咬到我喉咙上来了——”
娟娟说着又干笑了起来,两只黑蝌蚪似的眸子在进跳着。我搂住她的肩膀,用手抚摩着她颈子上那条疤痕,我突然觉得那条蚯蚓似的红疤,滑溜溜的,蠕动了起来一般。
从前我和五宝两人许下一个心愿:日后攒够了钱,我们买一栋房子住在一块儿,成一个家,我们还说去赎一个小清倌人回来养。五宝是人牙贩子从扬州乡下拐出来的,卖到万春楼,才十四岁,穿了一身花布棉袄棉裤,裤脚扎得紧紧的,剪着一个娃娃头,头上还夹着只铜蝴蝶,我问她:
“你的娘呢,五宝?”
“我没得娘。”她笑道。
“寿头,”我骂她,“你没得娘?谁生你出来的?”
“不记得了。”她甩动着一头短发,笑嘻嘻地咧开嘴。我把她兜人怀里,揪住她的腮,亲了她两下,从那时起,我便对她生出了一股母性的疼怜来。
“娟娟,这便是我们的家了。”
我和娟娟搬进我们金华街那栋小公寓时,我搂住她的肩膀对她说道。五宝死得早,我们那桩心愿一直没能实现,漂泊了半辈子,碰到娟娟,我才又起了成家的念头。一向懒散惯了,洗衣烧饭的家务事是搞不来的,不过我总觉得娟娟体弱,不准她多操劳,天天她睡到下午,我也不忍去叫醒她。尤其是她在外陪宿了回来,一身憔悴,我对她格外地怜惜。我知道,男人上了床,什么下流的事都干得出来。有一次,一个老杀胚用双手死揿住我的颈子,揿得我差不多噎了气,气呼呼地问我:你为什么不喘气?你为什么不喘气?五宝点大蜡烛的那晚,梳拢她的是一个军人,壮得像只大牯牛。第二天早上,五宝爬到我床上,滚进我怀里,眼睛哭出了血来。她那双小小的奶子上,青青红红尽是牙齿印。
“是谁开你的苞的,娟娟。”有一天,娟娟陪宿回来,起身得特别晚,我替她梳头,问她道。
“我爸。”娟娟答道。
我站在她身后,双手一直篦着她那一头长发,没有做声。
“我爸一喝醉了就跑到我房中来,”娟娟嘴里叼着根香烟,满面倦容,“那时我才十五岁,头一晚,害怕,我咬他。他掀起我的头在床上磕了几下,磕得我昏昏沉沉的,什么事都不知道了。以后每次他都从宜兰带点胭脂口红回来,哄着我陪他——”娟娟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她嘴上叼着那根香烟,一上一下地抖动着。
“我有了肚子,我爸便天天把我抓到大门口,当着隔壁邻舍的人,指到我脸上骂:‘偷人!偷人!’我摸着我那鼓鼓的肚子,害怕得哭了起来。我爸弄了一撮苦药,塞到我嘴里,那晚,我屙下了一摊血块来——”娟娟说着又笑了起来。她那张小三角脸,扭曲得眉眼不分。我轻轻地摩着她那瘦棱棱的背脊,我觉得好像在抚弄着一只让人丢到垃圾堆上,奄奄一息的小病猫一般。
娟娟穿戴好,我们便一块儿走了出去,到五月花去上班,走在街上,我看见她那一头长发在晚风里乱飞起来,她那一捻细腰左右摇曳得随时都会断折一般,街头迎面一个大落日,从染缸里滚出来似的,染得她那张苍白的三角脸好像溅满了血,我暗暗感,娟娟这副相长得实在不祥,这个摇曳着的单薄身子到底载着多少的罪孽呢?
娟娟经常一夜不归,是最近的事情。有一天晚上,一个闷热的六月天,我躺在床上,等着娟娟,一夜也没有合过眼,望着窗外渐渐发了白,背上都睡湿了。娟娟早上七八点才回来,左摇右摆,好像还在醉酒似的,一脸倦得发了白,她勾画过的眉毛和眼眶,都让汗水溶化了,散开成两个大黑圈,好像眉毛眼睛都烂掉了。她走进房来,一声不响踢落了一双高跟鞋,挣扎着脱去了旗袍,身子便往床上一倒,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了。我坐到她身边,替她卸去奶罩,她那两只奶头给咬破了,肿了起来,像两枚熟烂了的牛血李,在淌着黏液。我仔细一看,她的颈脖子上也有一转瘀青的牙齿印,衬得她喉头上那条蚯蚓似的红疤愈更鲜明了,我拿起她的手臂来,赫然发觉她的手弯上一排四五个青黑的针孔。
“娟娟!”我叫道。
“柯老雄——”娟娟昏着眼睛,微弱地答道。说着,偏过头,便昏睡过去了。
我守在娟娟身旁,前夜在五月花的事情,猛的又兜上了心头来。那晚柯老雄来到五月花,我派过丽君和心梅去,他都不要,还遭他骂了几句“干伊娘”,偏偏他却看上了娟娟。柯老雄三年前是五月花的常客,他是跑单帮的,聚赌吸毒,无所不来,是个有名的黑窝主。那时他出手大,耍过几个酒女,有一个叫凤娟的,和他姘上不到一个月,便暴毙了。我们五月花的人都噪起说,是他整死的,因此才敛迹了几年。这次回来,看着愈更剽悍了。娟娟当番的时分,他已喝到了七八成,伙着一帮赌徒,个个嘴里都不干不净地吆喝着。柯老雄脱去了上衣,光着两只赤黑的粗膀子,胳肢窝下露出大丛黑毛来,他的裤头带也松开了,裤上的拉链,掉下了一半。他剃着个小平头,一只偌大的头颅后脑刮得青光光的,顶上却耸着一撮根根倒竖猪鬃似的硬发。他的脑后见腮,两片牙巴骨,像鲤鱼腮,往外撑张,一对猪眼睛,眼泡子肿起,满布着血丝,乌黑的厚嘴唇,翻翘着,闪着一口金牙齿,一头的汗,一身的汗,还没走近他,我已经闻到一阵带鱼腥的狐臭了。
娟娟走到他眼前,他翻起对猪眼睛,下狠劲朝娟娟身上打量了一下,陡地伸出了他那赤黑的粗膀子,一把捉住娟娟的手,便往怀里猛一带,露出他一嘴的金牙嘻笑了起来。娟娟脚下一滑,便跌坐到他大腿上去了。他那赤黑的粗膀子将娟娟的细腰夹得紧紧的,先灌了她一杯酒,她还没喝完,他却又把酒杯抢了去咂嘴舐唇地把剩酒喝光,尖起鼻子便在娟娟的颈脖上嗅了一轮,一双手在她胸上摩挲起来。忽然间,他把娟娟一只手臂往外拿开,伸出舌头便在她腋下舐了几下,娟娟禁不住尖笑起来,两脚拚命蹬踢,柯老雄扣住她紧紧不放,抓住她的手,便往她腹下摸去。
“你怕不怕?”
他涎着脸,问道。一桌子的狎客都笑出了怪声来,娟娟拼命挣扎,她那把细腰,夹在柯老雄粗黑的膀弯里,扭得折成了两截。我看见她苍白脸上那双黑蝌蚪似的眼珠子,惊惶得跳了出来。
不知娟娟命中到底冲犯了什么,招来这个魔头。自从她让柯老雄缠上以后,魂魄都好像遭他摄走了一般;他到五月花去找她,她便乖乖地让他带出去,一去回来,全身便是七痨五伤,两只膀子上尽扎着针孔子。我狠狠地劝阻她,告诉她这种黑道中人物的厉害,娟娟总是怔怔地瞅着我,恍恍惚惚的。
“懂不懂,娟娟?”我有时候发了急,揪住她的肩膀死摇她几下,喝问她,她才摇摇头,凄凉地笑一下,十分无奈地说道:
“没法子哟,总司令——”
说完她一丝不挂只兜着个奶罩便坐到窗台上去,佝起背,缩起一只脚,拿着瓶紫红的寇丹涂起她的脚趾甲来;嘴里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思想起”、“三声无奈”,一些凄酸的哭调。她的声音空空洞洞的,好像寡妇哭丧一般,哼不了几句,她便用叠草纸擤一下鼻涕,她已经渐渐地染上了吗啡瘾了。
有一次,柯老雄带娟娟去开旅馆,娟娟让警察逮了去,当她是野鸡。我花了许多钱,才把娟娟从牢里赎了出来。从那次起,我要娟娟把柯老雄带回家里来,我想至少在我眼底看着,柯老雄还不敢对娟娟逞凶,我总害怕,有一天娟娟的命会丧在那个阎王的手里。
我拿娟娟的生辰八字去批过几次,都说是犯了大凶。
每次他们回来,我便让到厨房里去,我看不得柯老雄那一口金牙,看见他,我便想起华三,华三一打五宝,便龇起一嘴巴金牙齿喝骂:打杀你这个臭婊子!我在厨房里,替娟娟熬着当归鸡做官夜,总是竖起耳朵在听:听柯老雄的淫笑,他的叱喝,听娟娟那一声声病猫似的哀吟,一直到柯老雄离开,我才预备好洗澡水,到房中去看娟娟。有一次我进去,娟娟坐在床上,赤裸裸的,手里擎着一叠一百元的新钞票,数过来,数过去,重头又数,好像小孩子在玩公仔图一般。我走近她,看见她那苍白的小三角脸上,嘴角边粘着一枚指甲大殷红的干血块。
七月十五,中元节这天,终于发生了事故。
那晚柯老雄把娟娟带出去,到三重镇去吃拜拜,我回家比平日早些,买了元宝蜡烛,做了四色奠菜,到厨房后头的天台上,去祭五宝。那晚热得人发昏,天好像让火烧过了一般,一个大月亮也是泛红的。我在天台上烧完几申元宝,已经熏出了一头汗来,两腮都发烧了,平时不觉得,算了一算,五宝竟死了十五年了。我一想起她,总还像是眼前的事情,她倒毙在华三的烟榻上,嘴巴糊满了鸦片膏子,眼睛瞪得老大,那副凄厉的样子,我一闭眼便看见了。五宝口口声声都对我说:我要变鬼去找寻他!
差不多半夜里,柯老雄才夹着娟娼回来,他们两人都喝得七颠八倒了。柯老雄一脸紫涨,一进门,一行吐口水,一行咒着:干伊娘!干伊娘!把娟娟脚不沾地地便拖进了房中去。我坐在厨房里,好像火烧心一般,心神怎么也定不下来。柯老雄的吆喝声分外的粗暴,间或还有撕打的声音。突然我想起了五宝自杀前的那一幕来:五宝跌坐在华三房中,华三揪住她的头,像推磨似地在打转子,手上一根钢烟枪劈下去,打得金光乱窜,
我看见她的两只手在空中乱抓乱捞,她拼命地喊了一声:阿姊——我使足了力气,两拳打在窗上,窗玻璃把我的手割出了血来——一声穿耳的惨叫,我惊跳了起来,抓起案上一把菜刀,便往房中跑去。一冲开门,赫然看见娟娟赤条条地骑在柯老雄的身上,柯老雄倒卧在地板上,也是赤精大条的。娟娟双手举着一只黑铁熨斗,向着柯老雄的头颅,猛捶下去,咚、咚、咚,一下紧接一下。娟娟一头的长发都飞张了起来,她的嘴巴张得老大,像一只发了狂的野猫在尖叫着。柯老雄的天灵盖给敲开了,豆腐渣似灰白的脑浆洒得一地,那片裂开的天灵盖上,还粘着他那一撮猪鬃似的硬发,他那两根赤黑的粗膀子,犹自伸张在空中打着颤,娟娟那两只青白的奶子,七上八下地甩动着,溅满了斑斑点点的鲜血。她那瘦白的身子,骑在柯老雄壮硕的赤黑尸体上,突然好像暴涨了几倍似的。我感到一阵头晕,手里的菜刀跌落到地板上。
娟娟的案子没有开庭,因为她完全疯掉了。他们把她押到新竹海边一个疯人院去。
我申请了两个多月,他们才准我去探望她,林三郎跟我作伴去的。娟娟在五月花的时候,林三郎很喜欢她,教了她许多台湾小调,他自己写的那首《孤恋花》就是他教她唱的。我们在新竹疯人院里看到了娟娟。她们给她上了手铐,说她会咬人。娟娟的头发给剪短了,发尾子齐着耳根翘了起来,看着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穿了一件灰布袍子,领子开得低低的,喉咙上那条蚯蚓似的红疤,完全露了出来。她不认识我们了,我叫了她好几声,她才笑了一下,她那张小小的三角脸,显得愈更苍白削瘦,可是奇怪得很,她的笑容却没有了从前那股凄凉意味,反而带着一丝疯傻的憨稚。我们坐了一阵子,没有什么话说,我把一篮苹果留了下来,林三郎也买了两盒掬水轩的饼干给娟娟。两个男护士把娟娟架了进去,我知道,他们再也不会放她出来了。
我和林三郎走出疯人院,已是黄昏,海风把路上的沙刮了起来,让落日映得黄蒙蒙的。去乘公共汽车,要走一大段路,林三郎走得很慢,他的眼睛差不多完全瞎掉了。他戴着一副眼镜,拄着一根拐杖,我扶着他的手臂,两个人在那条漫长的黄泥路上一步一步地行着。路上没有人,两旁一片连着一片稻田。秋收过了。干裂的田里竖着一丛丛枯残的稻梗子。走了半天,我突然觉得有点寂寞起来,我对林三郎说:
“三郎,唱你那支《孤恋花》来听。”
“好的,总司令。”
林三郎清了一清喉咙,尖起他的假嗓子,学着那些酒家女,细细地哼起他那首《孤恋花》来:
春春欉谁人爱
变成落叶相思栽——
【影视剧集】

《孤恋花》是部电视剧同时也制作成了电影版。
片名 :孤恋花
别名 :青春蝴蝶孤恋花
集数 :16集
类型 :剧情
上映日期:2005-05-13
制作公司:止奔影像有限公司 [台湾]
发行公司:止奔影像有限公司 [台湾]
〖制作人员〗原著 :白先勇
导演 :曹瑞源
制作人:曹瑞原
摄影:Ting-chang Chin
剪辑:Ming-Chi Tu
〖演员名单〗袁咏仪饰 云芳
李心洁饰 五宝

萧淑慎饰 娟娟
庹宗华饰 三郎
高捷饰 柯老雄
徐婧灵饰 丽丽
虞佩仪 饰 表嫂
屈中恒饰 小宋
李静美饰 姑姑
张永宁饰 表哥
王伟华饰 秦家保
张家骏饰 王老板
林鸿翔 饰 许秘书
魏宗万饰 三爷
〖内容梗概〗在动荡的时代浪涛中,追寻着梦想与情爱
目睹着生命的易碎,经历着生命的磨难,眷恋着已逝的青春,蓦然回首,仅存苍凉二字
战乱,迫使一个个流离的生命展开一段无边无际的追寻……
乱世儿女情难断
一个关于台湾音乐家处身于动荡年代的故事
藉由台湾作曲家林三郎一生的追寻与漂泊,讲述一个因战乱而交织成的乱世儿女情爱故事与难断情缘。故事始于民国三十六年,一位台湾望族音乐家身处于动乱的内地-上海,因身份的特殊迫使其从繁盛而至颓败;战争让每一个如蜉蝣般的生命随时代狂风摆布,在共同的命运与旋律中,总带着点昨是今非的悲凉。
十里洋场的风月夜上海,歌舞升平中弥漫着一股末世的颓废与华丽。三郎的情爱交织在舞女云芳与五宝之间,因战乱迫使三人分离失所。云芳至台湾后与三郎再遇,却只留满面沧桑与寂寥。这是一个大时代里台湾音乐家的流亡人生,身体的流离与灵魂的飘泊,回忆纯真的花样年华,遂成永远的乡愁…
青春蝴蝶孤恋花
独特的女性视角,一窥女人的私密情事
本片由细腻的女性视角切入,藉由云芳如蝴蝶般随风飘摇的一生,带着我们窥见旧时代女人无法破蛹的悲运,以及女人间若有似无的茧爱。青春蝴蝶孤恋花,似水年华难再回…。而青春蝴蝶的断翅残影,也让我们见证一个时代的悲剧,遥想纯真的花样年华……
〖人物简介〗袁咏仪——云 芳
风华绝代、冷艳逼人,如冰雪化成的精灵,当她踏着风一般的步子,轻盈盈的掠过时,全场的男人都像给这阵风熏中了一般,拢聚过来。在上海上流社会的场合中以压倒群芳的姿态周旋于政客富贾间,洒脱不拘且无往不利。
如月的美貌下却有一颗易碎纤细的心,她痴恋着小歌女五宝,但也只能以一种母性的照拂来掩盖这份情愫的激荡。
战乱后,流落台北「东云阁」酒家,迟暮的容颜,更显出在动荡下,生命的卑微。然而取而代之的是那股风韵犹存的大家风范与灵动的社交手腕,也是让她如鱼得水。娟娟的出现,让云芳找到另一番重生的悸动,惜最后仍以悲剧收场。
李心洁——五 宝
灵秀的脸庞透露着一股童稚的纯真,自小由舅舅抚养长大,喜爱唱歌。为代舅舅还债,被三爷逼迫签下卖身契,后为云芳所救,将其调教为百乐门舞厅之歌女。以后每当五宝受了委屈,总如受伤的驯鹿般,依偎至云芳身边。对她充满悲怜的云芳,就此与五宝发展出一特别的情愫。
而浪迹至此的音乐家三郎亦对五宝情有独锺,两人开始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直至战乱,五宝于逃难中病逝,一个早夭的青春肉体。
萧淑慎——娟 娟
战后的台湾百废待兴,物资匮乏,然而在「东云阁」酒家却夜夜人声鼎沸,歌声缭绕。娟娟,一个从宜兰乡下来的十八岁女子,不堪的身世,被继父强暴,母亲精神错乱,这些遭遇,似乎都刻印在她娟秀苍白的眉宇间,显露出一股不可欺近的冷凝,一种过于早熟的苍凉。
对云芳与音乐家而言,她是五宝的再现,五宝的化身。娟娟清丽凄苦的歌声,常将他们带回过往那段伤感、仅能追忆的时光里。
娟娟以宿命的姿态,随波逐流于这个红尘滚滚的尘世间,是一种控诉,是一种不甘,最后因不堪承载的生命拨蚀,以暴烈的方式将供毒的酒客杀害,终至精神错乱。
庹宗华——三 郎
成长于基隆望族,从小受严谨的日式教育,被期待念医科,却执意追求对音乐的梦想而与家里决裂。浪迹日本、上海,偶与母亲书信往返,透露着其对家的眷恋,及流浪生命的喜悦孤单。
忧郁细致的内在情感,与风流洒脱的外显性格,交相呈现在其生命追寻中一首首动人的乐曲,也在这种漂泊沧桑的灵魂下,一一成就。
高 捷——柯老雄
黑道大哥,为人四海霸气,周旋于政商之间,常至东云阁酒家饮酒作乐。然其独钟娟娟,后亦因供娟娟毒品,致使娟娟无法自拔,对柯桑爱恨交织。娟娟因无法忍受柯桑对其心灵、肉体的催逼,以电熨斗击打柯桑,两人近身肉搏,致使娟娟受重伤,终至精神错乱失常。
〖分集剧情〗第1集
一九四八年,台湾音乐家三郎为了逃避与童养媳春子的婚事,以及实践音乐理想,自日本来到上海,展开一段追寻梦想与情爱的历程。而风姿绰约的舞国名花-云芳,再 次赢得舞国皇后的荣耀。返家途中,云芳遇到被三爷手下追打的孤女五宝,挺身相救,在照顾五宝的过程中,触动云芳心中一股微妙的悸动。
在目睹五宝凄惨家境后,只好把五宝留在身边。云芳对五宝的爱怜,像暗夜中的芽,慢慢滋长。
第2集
三郎前往音乐学院探望好友秦家保,秦家保要三郎提醒表哥留意局势变化。
云芳悉心打扮、指导五宝表演身段,并引荐五宝入舞厅歌唱,五宝首唱即获满堂喝彩,亦在三郎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云芳五宝宵夜遇歌女红红与男人争吵,云芳告诫五宝莫对男人动心。
表嫂向三郎抱怨丈夫的冷落,表示没有爱的女人就像没浇水的花一样会枯萎。
第3集
三郎经过舞厅,听闻五宝练唱歌声,自告奋勇替代未出席的钢琴手与五宝练唱,两人默契十足、含情脉脉,云芳不悦下达逐客令。
三郎返家,发现姑姑诊所遭查封,姑姑感叹世局变化。
云芳、五宝为舞厅姊妹淘庆生,众女人微醺中互抒情伤。云芳向五宝诉衷情。
云芳带五宝看楼,表示想和五宝有共同的家。
五宝瞒着云芳,前往电台参加歌唱比赛。三郎因为电台徇私舞弊私舞弊内定人选,和评审起争执。电车上,五宝巧遇三郎,向三郎探听比赛结果。
第4集
三郎向五宝解释因评审不公,未获录取,五宝得知结果,心伤离去。
王老板赠云芳钻戒,表示求婚,云芳推辞。云芳至三爷家欲为五宝还债,三爷表示握有五宝卖身契,云芳颓然离去。
云芳五宝城隍庙上香,祈菩萨保佑两人不分离。
三郎偕秦家保至舞厅访五宝,云芳误会五宝对三郎动情,二人争吵,五宝愤而离家。五宝茫然不知何处去,只好找三郎,请三郎帮她介绍工作,三郎鼓励五宝到唱片公司试试。云芳担忧五宝,见五宝返家,云芳不语……。
第5集
王老板要云芳跟他,云芳笑知心人未必是男人。
五宝得知薪水被三爷扣住,顿失希望,欲跳楼轻生,被云芳救下。
三郎心情苦闷,找秦家保闲聊,家保点出三郎是恋爱了,但觉两人不适合,劝他放弃。
牌局上表嫂结识小宋,小宋送表嫂返家,表哥见状劝表嫂小心交游…。
三爷到舞厅看五宝演出,云芳要求三爷还五宝自由,三爷开出天价,云芳无奈。
三郎思念五宝,见云芳外出,大胆进入云芳家见五宝。五宝正为三爷之事烦心,三郎安慰五宝,陪五宝散心。
第6集
云芳标会为五宝筹赎金,并向王老板开口求助。小宋向表嫂打探家中状况,并向表嫂示爱。
三郎带五宝到唱片公司试唱,唱片公司经理赏识五宝歌声。三郎向五宝表达爱意。
情报人员闯入工厂及姑姑家带走表哥及三郎,姑姑拿出房地契,散尽家财终于救出二人。表哥怒打表嫂,表嫂始知小宋为情报人员身分。
五宝心系三郎情况,要云芳先去上班,云芳形单影只离去,回首望去,伊人芳心何处?云芳默然……。
第7集
五宝探视三郎,两人激动相拥。
唱片公司表示因局势变化,将暂停培植新人计划,五宝三郎悻然离开。云芳质问五宝去处,五宝隐瞒与三郎见面之事。
姑姑准备搬家,要三郎尽快回台湾避难,表嫂表示要离婚。
云芳随五宝外出,发现五宝与三郎私会,云芳心碎。
三爷手下向云芳要人,云芳胆识过人慑服三爷,应允让五宝赎身。五宝感激云芳,云芳要求五宝不可再见三郎。
姑姑要三郎放弃带五宝回台湾的想法,三郎表示没有五宝他不会离开。
第8集
为筹五宝赎金,云芳不惜以自己身体为交换取得王老板协助。五宝表示想决定自己命运,云芳不语取出五宝卖身契,五宝百感交集放声大哭。三郎赴云芳家要五宝跟他回台湾,五宝表示已答应云芳留下来。
三郎坚持没有五宝不愿离开,姑姑无奈,表哥求助五宝。五宝前往会三郎,云芳绝望心碎,五宝要云芳相信她一定会回来。
五宝陪三郎登船,虽有踟蹰与不舍,仍决心离开。大雨落下,一夜未眠的云芳痴等五宝,遍寻不着伊人的三郎呐喊五宝,五宝一人走在磅礴大雨中……。
第9集
经过战乱流离,云芳来到台北,东云阁成了落脚生存的归宿;娟娟,一个偶然闯进的生命,再次激起了云芳心海的涟漪……。
三郎凭借音乐才华在电台谋得一职,热衷台湾歌谣推广的他,却为此屡遭长官告诫。偶然间,云芳听到三郎主持的节目,写信欲与三郎联系。
娟娟遭酒客灌酒喝醉,云芳不忍,将娟娟带回照顾。
音乐同好于酒家聚会,三郎畅谈音乐理想,恍然间似乎听到云芳的声音,回忆翻飞涌上,「望你早归」歌声中,满溢宿命无缘的悲泣,众人默然……。
第10集
云芳带娟娟回家,遭房东误会,暗示云芳搬家。云芳照顾娟娟,劝她不要浪掷青春。三郎播禁歌引起台长不满,三郎愤而离职。三郎回到老家,阿公埋怨三郎为了追求个人理想使林家完全失去希望。三郎向春子表达愧疚,并告知将举办作品发表会。
云芳得知三郎将举办创作发表会,带着五宝的骨灰前往参加。三郎致词,述说创作原由以及对五宝的思念,云芳感伤落泪。发表会后,云芳告知三郎五宝死讯,将骨灰坛交给郎,三郎无法接受五宝已逝的事实。
第11集
柯老雄看上娟娟,带娟娟出场,胡阿花告诉云芳柯老雄曾姘死一个酒女,云芳担心娟娟安危。
娟娟狼狈来到云芳家外,一夜折腾,引起邻人抱怨,要云芳搬家。娟娟梦见母亲,告诉云芳母亲被关在猪圈的过往。云芳怜惜,细心照料娟娟,邀娟娟同住。
三郎面容枯槁到酒家找云芳,怨叹云芳的拆分、哀伤五宝的早逝,云芳告知逃难的经过,二人唏嘘。
第12集
云芳与娟娟搬入新家,云芳彷佛见到五宝身影。云芳向娟娟提及五宝,娟娟无法理解两人感情。柯老雄强行带走娟娟,云芳请柯老雄对娟娟温柔以待。
三郎陷入失去五宝的悲伤,云芳黄仔前往探望,发现三郎昏倒在地。云芳激励三郎要为五宝好好活下去,介绍三郎到酒家工作,担任那卡西乐师。
三郎表现受肯定,云芳请三郎教娟娟唱歌,三郎开心应允。
第13集
三郎教唱严格,娟娟不耐烦,云芳安抚两人。云芳请算命师为娟娟批命,算命师表示娟娟将遇劫数,云芳忧心。
柯老雄硬闯包厢欲带娟娟走,云芳阻止,反被削一顿。娟娟开始沉沦堕落,以毒品麻木自己。云芳发现娟娟手上针孔,获悉娟娟染毒瘾。
三郎至医院治疗眼疾,巧遇多年不见的表嫂,表嫂邀三郎家中便饭,三郎与小宋重又见面,小宋感叹怀才不遇。
第14集
娟娟又梦见妈妈,云芳建议娟娟回老家走一趟。在已荒芜的猪圈前,娟娟谈起父亲的暴行与不堪过往。娟娟毒瘾发作,云芳将娟娟关在房间,强迫戒毒。
柯老雄到酒家闹场,要求娟娟回来上班。
三郎音乐创作获出版机会,三郎向唱片公司推荐娟娟当歌手。柯老雄仇家到酒家寻仇,柯老雄携娟娟逃出,展开亡命之旅。
第15集
仇家围堵柯老雄,柯老雄开枪杀人,云芳得知消息担心娟娟安危。
娟娟毒瘾发作,柯老雄帮娟娟注射毒品时遇警察临检,娟娟遭逮捕。三郎陪云芳向小宋求助,救回娟娟。三郎表示终于了解云芳对五宝的情感。娟娟毒瘾发作,云芳不忍见娟娟痛苦,只得求助柯老雄。
三郎和唱片公司签约,提议到云芳家庆祝,云芳婉拒,隐瞒娟娟状况。
云芳返家,撞见娟娟与柯老雄亲热,无奈回避,却又无处可去。
第16集(大结局)
黄仔送来表哥来信,三郎携往表嫂家,但见表嫂小宋夫妻感情和睦,决定不打扰两人生活。
三郎知视力将丧失,回到老家见阿公与大哥最后一面,并要春子别再为林家蹉跎青春。
三郎发现云芳为柯老雄买毒,怪云芳不该引狼入室。柯老雄凌虐娟娟,娟娟发狂拿熨斗敲向柯老雄……
云芳与三郎至疗养院探视娟娟,娟娟已不认得两人,脸上笑容回复到小女孩的纯真…
三郎轻哼「孤恋花」,与云芳两人相依缓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