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三大家
概况
元嘉三大家指的是南朝时期活跃在文坛的三位诗人:谢灵运、颜延之、鲍照,他们在注重描绘山川景物、讲究词藻的华丽和对仗的工整方面有相互类似之处,被称为“元嘉三大家”。元嘉是刘宋文帝的年号。
三人小评
偏安一隅,钟山风雨起苍莽。西晋灭亡,北方士族大举南迁,导致南北士族矛盾加剧,王导和谢安以国家为重,协调关系,稳定了东晋的政局。一旦稳定下来,帝王又与士族产生了矛盾。在地方上,士族与庶族的矛盾斗争还在继续,不过,士族已经占据了不可动摇的地位。
像陶渊明这样的庶族,只好退出历史的舞台,啸傲田园。谢灵运虽然出身显赫的士族阶层,在东晋安定的时候,游哉优哉;刘裕篡夺政权建立宋,重点打击和压抑原先政权的两大支柱:谢家和王家。谢灵运虽然因袭康乐公,但爵位已降至侯。原先的儒家思想退居二线,佛道思想开始上升。
一次病中,登池上楼,抒发低沉的情怀,久病在床,不觉恍惚间已是一派春意:“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他在社会政治生活中迷失了方向,飘然走向山水。对山水的依恋,不外两种原因:躲避祸患和对现实无声的抗议。
写景状物,借以抒情,谢灵运成一圣手。《石壁精舍还湖中作》景物描写可为代表。
泛舟湖面,山林沟壑远逝,隐没于苍茫暮色,绚丽的晚霞迷失于夜色中。弄菱蔓荷叶,迭迭重重;水底倒影浓重,柔软修长的蒲草纠缠,似少女纤手,轻拂兰舟。微风搀扶流水,在夜色中漫步。
谢灵运在这首诗中,很灵活的调度了时空,虚虚实实,一会儿高卧东窗之下,一会儿立于“日尚早”的石壁,一会儿已在“阳已微”的舟中。
读谢灵运的诗,能被山泉的丁冬声所吸引,不由得驻足聆听;亦可被山峦间飘动的云雾所流连,使人心旷神怡。“诗中有画”也是可以用来评价谢灵运的诗歌的。而且不仅是画,每一首诗歌都如同一篇简短的山水游记。
他在摹山写水时,也继承了屈原《楚辞》中香草美人的传统,并不是完全放情于山水,而是有所指。对于政治的失败,他承认,他可以妥协,但是不服气,不服输。他为官时,“肆意遨游,遍历诸县,动愈旬朔,民间听讼,不复关怀”,当官吊儿郎当,不愿为刘宋政权卖命。不久,他辞去刘宋的官职,回到会稽,带领童仆门生几百人到处搜奇探胜,但他并非完全放浪形骸于山水,仍旧时时感叹自己游山的孤独寂寞;他努力融入明山秀水中,但时时难以挣脱那纷扰的蝇营狗苟和恼人的名缰利锁的羁绊。
谢灵运同宋武帝的次子庐陵王交好,多所唱和,后来,庐陵王被文帝冤杀,株连到谢灵运,被流放。后来因无罪被赦免,回到京师,文帝问:“自南行来,何所制作?”谢灵运说:“过庐陵王墓下作一首。”面对政治凶险而并不隐匿对友人的情谊,谢灵运的棱角之分明,敢做敢为之胆量,着实令人钦佩。不过,这也成为他的致命的所在。西晋竹林七贤等名士在统治阶级的打击和分化下,逐渐销声匿迹。谢灵运游走于山水,也想当名士,刘宋政权自然也不允许;而且晚年又做了些错事,扩充庄园,屡次侵占山泽和百姓的耕地,与当地太守孟觊闹翻,刘宋王朝趁机下手,谢灵运索性自言造反,要“反宋复晋”,被囚禁,最终在广州被杀戮。
躁动的灵魂
——谢灵运
在文学史上,你是个光辉的角色,山因为你而成为山,水因为你而成为水。本来山很宁静,因为你的木屐,踏破了行空,变得喧闹而骚动;本来山水没有情,因为你的愤懑,化作了云彩,扰乱了它的心灵。
你太招摇,每次游山,必乘轿,每次戏水,必乘舟。你的队伍浩浩荡荡,山花被你揉碎,山树被你摧折,荆棘被你削平,沟壑被你填平。轿下的人在滴汗,滴血,你在轿上远观风云;船下的纤夫喊着苍凉的号子,艰难的挪动,你站在桥头吟风弄月。
你走的是陡峭山尖,趟的是急流险滩;你的躁动的灵魂无缘在世间沉浮,便把满腔的情绪洒在青山绿水间。你不喜欢平静的水,你喜欢飞流直下,浪遏飞舟;你讨厌沉稳的山,你欣赏陡山峭石,丑石崖松。并不闻名声的一块石头,在你的笔下有了灵性,毫不知名的一棵枯松,在你的笔端流出了光彩。
你的诗有太多的崇拜者,纸片飞扬,墨迹未干,已家喻户晓。他们高喊你的名字,高声朗读你的新出炉的诗文,一时间,“建邺纸贵”。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但你既不是仁者,也不是智者,你对家乡没有依恋,你对乡亲没有感情。你在家乡没有了对山水的脉脉温情,有的也只是狰狞的面孔。你是一个文人,更是一个恶霸。霸占山林有你的份,强取豪夺有你的份,欺压善良有你的份,掠夺人口有你的份。要不是你的诗写得好,有诗的光彩笼罩着你,我们还真看不透你竟是个乡绅恶霸。
你的庄园扩大了,但你脚下的青山绿水,田园桑竹,哪一处不见有鲜血在滴淌,白骨在哀号!我好恨,恨我不能在你那个时代,扼住你的手,使你悬崖勒马,让你的人品与文采一起飞扬!
你对政治有强烈的渴望,但你又没有足够的政治胸怀,你的狭碍与偏私,躁动而傲慢最终毁掉了你,我就很纳闷,你对佛学很有研究,可为什么研究到最后,也渗透不到你的心里去!你用山水包裹了你,你用诗歌遮掩了你,但最终还是纸里包不住火,你的那颗不安分的心还是跳出来,同当权者较量起来,真正的面对面。
但刚一交手,你便溃不成军了。最终,你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或许在死前你才会省悟,为什么自己不完全融入山水呢?
毛泽东读谢灵运《登池上楼》评价说:“通篇矛盾。此人一辈子矛盾着。想做大官而不能,进德智所拙也。做林下封君,又不愿意。一辈子生活在这个矛盾之中。晚节造反,矛盾达于极点。‘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是造反的檄文。”
东晋以来的玄言诗,到了谢灵运的手中,逐渐被山水诗代替,不过,在诗的结尾,还留有玄言诗的尾巴。改造的并不彻底,而到了谢眺手中,就变的没有痕迹了。
在谢灵运之前,谢家出了个才女,她就是以“柳絮因风舞”来吟咏雪花的谢道韫。她的丈夫是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本来夫妻恩爱,夫唱妇随,可惜好景不长,丈夫王凝之被五斗米道的道徒孙恩杀害,王羲之和谢安等士族在这次浩劫中被屠杀殆尽。她抽刀出门,手刃数人,自此她生活飘零,似南宋李清照,辛酸悲苦,最后寡居会稽。南方伤心地,断肠处,无奈山河未统,北方沦陷,不然,登凌云五岳之首,移家于此,了却此生,也是唯一可慰之事。
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红颜易飘零,诗才更惹人愁。
与谢灵运齐名的是颜延之,他的诗歌描写边塞的还是有些特色,喜欢用典。
《从军行》:“羽驿驰无绝,旌旗昼夜悬。”颜延之批判了当时战争的残酷,用典故写了汉武帝的三次对匈奴的战争,封侯者日多,魂归故乡的士卒更多。光武帝时的伏波将军马援,攻打交趾,因为瘟疫,士卒死亡十之四五,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唐诗言:“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还至梁城作》从另一个角度审视了刘裕的北伐,虽小有成就,但建树不大,祸乱生活不少。真正的英雄并未出现,都是些政坛小丑。
沉重的车轮,辘辘缓行,面容憔悴的队伍,无力的行走。北伐的路,漫长。多少帝王将相,唯留古墓与石碑;几翻英雄豪杰,终湮灭。是历史的嘲弄,还是历史的无情?
对竹林七贤,颜延之有所赞颂和批判,写《五君咏》。由于山涛四十岁后,投靠司马氏,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不知耻辱,而为颜延之唾弃;王戎为人吝啬,功名心强,善于钻营,口碑很差,颜延之亦鄙弃之。
代表刘宋时代最高诗歌水平的是鲍照,他与颜延之,谢灵运并称“元嘉三大家”。出身庶族,家境贫寒。他的一生,自然也在与士族制度进行抗争,在悲剧与郁闷中徘徊。他没有像左思,在抗争之后心灰意冷,走向归隐,加入陶渊明的行列。而是毫不掩饰其对功名富贵的强烈追求。他才华横溢,当然认为自己理应得到自己所想的一切,“燕然未勒胡雏在,不信我无万古名”。二十多岁,把自己写好的诗献给临川王刘义庆,有人劝阻他,他勃然大怒:“千年以来湮没无闻的英雄异士,难道能够数的清么?大丈夫怎么能因为身份卑贱,而将自己的抱负和才能掩藏,不去辨别好坏,终日碌碌无为,与庸才相处呢?”为了求的自身价值的体现,即便化作一只飞蛾,扑火而死,也比那些藏首藏尾的老庄学者们要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