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岩乱弹
在越剧问世之前,浙江是乱弹的天下,四大乱弹流派在近两个世纪里唯我独尊,台州更是如此。
台州乱弹原称黄岩乱弹。明万历以后,台州一带流行昆腔和高腔;清康熙、雍正之际北方的梆子秧腔和梆子乱弹腔传入台州,约于乾隆年间(1736-1795)形成了昆腔、高腔、乱弹腔三腔兼唱的戏班。由于昆腔、高腔的唱词古奥晦涩,三腔兼唱的戏班逐渐以唱乱弹腔为主,当地人称之“乱弹班”。由于长期受当地语言、民俗和民间艺术的影响,逐步形成了唱腔丰富多彩、道白通俗本地化、表演文武兼备的地域特色,遂被称呼为“黄岩乱弹”。
据史载,清中叶,黄岩境内已有3家乱弹班,同治年间又流行到临海一带,至辛亥革命前后,台州各地的乱弹班多达28家。其中较出名的有黄岩的新花台、陶家班,三门的大鸿庆,临海的玉仙台等。新花台戏班的灯笼上据说打出“六县第一小生”的称号,而王家班、陶家班则因租用葭沚大户王家、陶家的戏装道具而得名。这些戏班活动范围不仅遍及台州各县,在宁波南部、温州北部亦广受欢迎,并且以灵江为界,形成了“山里乱弹”和“山外乱弹”两个支派。“山里乱弹”擅长做功兼唱徽戏而不唱昆腔;“山外乱弹”精于唱功,兼唱昆腔。当时民间有“山里乱弹不出山,山外乱弹不进山”之说。
历史以来,台州乱弹各行当都出过“名角儿”。清同治以前出过绰号“糖梗脑”和“牛踏扁”两位著名旦角。同治年间,有个雅号“菜头丝”的小旦,嗓音圆润,台风细微,民间流传着“小旦菜头丝,味道实滋滋”的赞词。
民国后期,连年战乱,乱弹班纷纷解散,至解放前夕已荡然无存。1952年,失业多年的乱弹艺人俞宝玉决心重组乱弹班,寻觅流散各地的乱弹艺人。这些艺人走的走,死的死,卖糖糊口,乞讨为生,28家班社的艺人寻觅得到的仅二三十人。该年国庆节,民间自建的“台州乱弹剧团”挂牌成立,首演于路桥南山殿,首场上演《拜寿图》以表吉庆。久未听戏的民众闻风而至,观者如潮,连演十数场。至1955年,该剧团被批准为专业剧团,改名为黄岩乱弹剧团。这是解放后台州惟一抢救回来的乱弹剧种剧团。
上世纪50年代中后期,剧团打破百多年来禁止女子演戏的旧规,招收了20多名男女学员拜师学艺,形成男女合演新格局,并实现了演员年轻化。剧团所到之处,观者云集。当时乱弹剧团的包场演出价在全地区各剧团中是最高的,演出旺季时往往分成两班人马赴各地演出。与此同时,挖掘抢救乱弹传统剧目的工作也紧锣密鼓,政府两度指派专人组织年事已高的蔡云生、赵日正、朱维钗等9名老艺人“吐戏”,历经3载,记录下乱弹、昆腔、高腔、徽戏等各种声腔传统剧目120余本,各种唱腔、锣鼓曲牌300多首,建立了极为珍贵的乱弹艺术档案。可惜这些档案在“文革”中流失大半。
建国后,剧团培养造就了一批优秀青年演员,如老生卢惠来,小旦俞凤钗、张华飞,小生许定龙,花脸韩冬生,武生张道贵等,使乱弹艺术再播美名。
特色:大锣大鼓的硬气和灵气
戏曲的本质在于音乐唱腔。台州乱弹剧种的唱腔十分丰富,以乱弹腔为主声腔,兼有高腔(来自调腔,高亢激越)、徽调(来自徽戏,以“西皮”、“二黄”为主)、词调(台州民间坐唱曲种,温婉流畅)、滩簧(来自温州和调)等唱腔;而乱弹腔自身由“慢乱弹”、“紧乱弹”、“二焕”、“上字”、“和原”、“玉琪”等曲调组成。台州乱弹的打击乐多用大锣、大鼓,且擅用拳击打出不同音高的鼓声,戏剧效果强烈。
台州乱弹的舞台语言,以中原语音结合黄岩方言形成,俗称“台州官话”(台州书面语),充满民语乡韵,通俗易懂,自成特色。其丑角的说白则以黄岩方言为主。在表演上,台州乱弹文武并重,更擅文戏武做。旦角的台步是上前三步后退半步,脚不露裙,具浓厚的农村气息。花脸手部摆动幅度较大,用三退步三捶胸的强烈动作表现愤怒痛苦之状。舞台武打套路则吸收融入了黄岩民间武术动作。台州乱弹武戏中有许多“绝活”,如《斩蛟》中的“一马双鞍”和“耍牙”,《丝鸾带》中的“双跑马”,《活捉》中的“甩火球”,《北湖州》中的“钢叉”等,风格独具。
台州乱弹有大小传统剧目300余本,其中《奇缘配》、《锦罗衫》、《罗汉寺》等10余本是本剧种独有的剧目。《奇缘配》是一出深具黄岩地方特色的代表剧。该剧叙述落难公子梁文焕流落江南,戚府丫环王桂英见梁后害相思病。其父王小山深夜出门“搿野祀”(一种风俗)遇梁,将他带回家中,王桂英一见,病顿愈。两人遂成奇缘。该剧浓郁的台州特色,一方面来自情节中的民间民俗,如全剧的“戏眼”———“搿野祀”,就是旧时黄岩穷人野外拜神祈求平安的一种风俗;而豆腐佬王小山挂起菜油灯磨豆腐的场景亦是黄岩民间特有的。另一方面,《奇》剧台词道白充分吸收了黄岩方言中的“乡农鄙语”,极富本土特色。
试看《野祀》一节戏中王小山的台词:
三杯美酒,开坛长久变醋。
刀头净肉,小猪还呒出家。
东海鱼鲜,白眼张呒大。
五爪金鸡,鸡子壳里呒孵。
水花豆腐,小囡病倒,老太婆忙牢呒磨。
———其中的“呒”,即方言中“没有”之意。而“白眼张”(鱼)、“鸡子壳”(蛋)均为台州土语,台州观众听来倍感亲切风趣。
1983年,据《奇缘配》改编的《拾儿记》更突出了台州地域特色,《拾儿》一节戏的地点被安排在黄岩五洞桥边。正因了这种乡土风格,《拾儿记》在省戏剧节甫一亮相,即引起轰动。专家们一致认为,“台州乱弹是中国剧坛上散发着浓郁地方特色的一棵兰花”。
现状:新建乱弹剧团能否破茧而出
1979年,“文革”中由原黄岩乱弹剧团改建的地区文工团,在乱弹剧种断演13年之后复排乱弹戏《双阳公主》。1982年“文工团”又更名为台州乱弹剧团,划归原椒江市管理,先后排出了《拾儿记》、《空花轿》、《荒魂》等剧,分别在1983年、1985年、1987年的省戏剧节上获大奖。剧团深入基层演出,深受群众欢迎,演出场次一度居台州各剧团之首。然而自上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市场经济浪潮冲击下的台州乱弹剧团因自身改革不力,人员老化,加上剧团内存在演乱弹还是演越剧的“剧种之争”,一些乱弹艺术骨干逐渐调离了剧团。目前剧团在编的40人大多已年过半百,10余人已退休,没退休的在册人员每月仅领几百元的生活费。要让这样一个体制、人员遗留问题重重的剧团恢复演出自然困难重重。如今台州乱弹剧团名存实亡,乱弹艺术也已整整断音15载,能否“活过来”还是一个悬念。
有关人士指出,台州乱弹若要真正得以保护和传承,让其在最短的时间内走向社会,最关键的是要有一个载体,即有一个能正常演出的剧团。而要建剧团,剧团的管理体制、演员队伍的培养、启动资金的落实等都是目前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
台州要有一个台州市级直管的乱弹剧团,这一点市文化主管部门和乱弹老艺人们都一致认为是必须的。那么,是新建一个剧团还是对原有剧团进行改制?市文化部门的意见是要新建一个符合市场经济条件的市级乱弹剧团。要组建一个新剧团,资金成为重中之中。演员、服装、灯光、道具、场地等等必不可少的要件一切从零开始,需要注入一笔巨额的启动资金。按照当前国家的文化体制改革方向,市文化部门确定的建团思路是“政府扶持,企业出资,市场运作,服务社会”。而现在建团面临最大的困难,就是寻求社会投资主体注入启动资金。投资组建这样一个传统戏曲剧团,目的不在盈利,更属于一项公益事业。
市场:农村是乱弹之花的肥沃土壤
在浙江农村,戏曲演出的基地是农村的庙台和草台子。浙东农村也不例外,每地都有大小庙宇,庙中一般都有戏台,每年都有固定的酬社活动,期间必请戏班演出,短则几天,长则几十天。丰收稻熟,过年过节,各村都要演戏酬神,以示庆祝。这种传统至今在广大的农村延续。近年,农民收入增加,逢家有喜事,也乐于请戏与乡邻共贺。可以说,“请戏”这一传统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不会在台州农村消失。
据文化部门统计,近20年里,台州地区的民间戏班总数互有增减,但基本上保持在70家至100家左右,而这仅是注册数字,并不包括演出旺季临时搭建的戏班和外来戏班。近年,一些效益好的民间剧团在表演质量和硬件设施上逐渐加强,剧团越来越受欢迎,路子越走越宽,民间戏班这棵戏曲之树在台州农村日益根深叶茂。我市农村演出市场可谓红红火火,具有很好的戏剧市场环境。有关人士认为,在此背景下,如果新诞生一家传统的乱弹剧团,是能够保证有演出市场支撑的,乱弹在农村观众中依然具有市场,乱弹剧团可以采取市场化演出的方式在市场中生存。当然,乱弹的观众市场到底有多大,一方面要看剧团的运作;另一方面,就要看乱弹复出后台州观众的接受和欢迎程度了,这里当然也有一个引导观众、培育观众,如何集聚人气的问题。
据悉,台州乱弹短剧团的老演员们于2004年12月9日在椒江文化馆汇报演出,翌日,就有黄岩、椒江等地的好几个村庄的请戏人员闻风前来“写戏”了(即邀请演出)。况且,现在每年仍有金华农村的婺剧团(浦江乱弹)受邀来台州各地演出,说明台州观众并不排斥乱弹,也并没有真正忘却乱弹。当然,民间越剧戏班之所以能常年活跃,常演不衰,是基于它适应于农村演出市场的本身固有的优势。戏班人员精炼,演职员均不超过30人,行动迅速;演员有共同的危机感,如果没有戏演,戏班就要砸锅,演员就没有报酬;道具设备简单,便于运输,山村海岛都能去。大的舞台能演,小的舞台也能演,适应了农村的条件;再就是剧目的丰富多彩,戏金低廉,适合了农村的消费水平。而台州乱弹剧团一旦建立,如何顺应农村市场的特点,就会成为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也许,台州乱弹能否真正意义上地复活,还是看新剧团诞生后能否真正地做到为农村观众服务。一旦乱弹赢得了农村观众这一“上帝”,她也就拯救了自己,而不再是“博物馆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