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候馆梅残
概况【作品名称】踏莎行·候馆梅残[1]
【创作年代】北宋
【作者姓名】欧阳修
【作品体裁】词
原文踏莎行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2]
注释[候馆]迎宾候客之馆舍。
[征辔(pèi)]行人坐骑的缰绳。辔,缰绳。
[盈盈]泪水充溢貌。
[粉泪]泪水流到脸上,与粉妆和在一起。
[平芜]平坦开阔的草原。
译文馆舍庭院里的梅花已经凋残,小溪柳树枝条迎风飞舞。微风吹着青草,摇动行人的马上辔头。离家也渐渐遥远,我的愁绪越来越浓,就像一路奔腾的春水一样连绵不断。
思念的人儿柔肠寸寸,千回百转;任那透明的泪珠流过化过妆的脸。画楼太高,不要凭倚高栏,因所见到的情景更令人伤感。眼前眼界到处是春山,而那位心上的人,却在春山更远处。
词牌【踏莎行】
此调又名《柳长春》。《湘山野录》云:“莱公因早春宴客,自撰乐府词,俾工歌之。”又《词律》注:“或曰:此莱公自度曲,他无作者。”可知范仲淹(莱公)于当时能自创作词调。此词所咏,于暮春时,莎草离披,践踏寻芳,写景抒情,正相切合,则是此调之创始,殆由莱公。按《艺林伐山》:“韩翃诗:‘踏莎行草过春溪’;词名﹝踏莎行﹞,本此。”又可知莱公实取韩诗以名词也。双调五十八字,实即七言仄韵诗两绝合成,不过破首句七字为两对句而已。故此调之句法与平仄,只需注意每阕首、次二句为仄仄平平及平平仄仄之对句,余与七绝二、三、四句无异,且第一三字之平仄均可不拘。
格律(○平声 ●仄声 ⊙可平可仄 △平韵 ▲仄韵)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
⊙●○○,⊙○●▲
草薰风暖摇征辔。
⊙○⊙●○○▲
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
⊙●○○,⊙○●▲
楼高莫近危阑倚。
⊙○⊙●○○▲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3]
作者

欧阳修[4]
(1007-1072)北宋文学家、史学家。字永叔,号醉翁、六一居士,吉州吉水(今属江西)人。天圣进士。官馆阁校勘,因直言论事贬知夷陵。庆历中任谏官,支持范仲淹,要求在政治上有所改良,被诬贬知滁州。官至翰林学士、枢密副使、参知政事。王安石推行新法时,对青苗法有所批评。谥文忠。主张文章应明道、致用,对宋初以来靡丽、险怪的文风表示不满,并积极培养后进,是北宋古文运动的领袖。散文说理畅达,抒情委婉,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诗风与其散文近似,语言流畅自然。其词婉丽,承袭南唐余风。曾与宋祁合修《新唐书》,并独撰《新五代史》。又喜收集金石文字,编为《集古录》,对宋代金石学颇有影响。有《欧阳文忠集》。[5]
简析这首词写的是早春的离情相思之情。词的上片写行人在旅途的离愁,下片写妇在家室的离愁,两地想思,一种情怀,全篇的主即表现离愁。此词是欧阳修深婉词风的代表作。这是一首写一个旅人在征途中的感受,离情别绪,题材常见,但手法奇妙,意境优美,读来令人神远。上片写行者在得意去梅残,草薰风暖的春天在别馆与恋人离别。他初不经意,信马由缰,悠哉游哉;渐行渐远,离愁上心,渐远渐无穷,仿如迢迢不断的春流水,自然真实地刻划居人望归的愁情。居人望尽平芜,望断春山,不见行者;行人还远在春山之外不知何处,居人盼归不见的绝望痛苦心情,可以想见。这首词写春景发离愁,景愈传教而愁愈深,语浅淡而情有致。上片“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这两句,为全词之眼,以不断之春水状无穷之离愁,化抽象为具象,比喻贴切。渐行渐远,离愁上心,渐远渐无穷,信如迢迢不断的春流水,自然真实地刻划了行者离情别绪萌生渐深的过程。
鉴赏这是一首抒写离情别愁的词作。上片写行者的离愁,下片写行者的遥想即思妇的别恨,从游子和思妇两个不同的角度深化了离别的主题。全词以优美的想象、贴切的比喻、新颖的构思,含蓄蕴藉地制造出一种“迢迢不断如春水”的情思,一种情深意远的境界。
上片写游子旅途中所见所感。开头三句是一幅洋溢着春天气息的溪山行旅图:旅舍旁的梅花已经开过了,只剩下几朵残英,溪桥边的柳树刚抽出细嫩的枝叶。暖风吹送着春草的芳香,远行的人就在这美好的环境中摇动马缰,赶马行路。以对句开头。候馆、溪桥,点明征途;梅残、柳细、草薰、风暖,点明时节,暗示时令正当仲春。这正是最易使人动情的季节。从“摇征辔”的“摇”字中可以想象行人骑着马儿顾盼徐行的情景。以上三句的每一个静态或动态的景象,都具有多重含义和功能。廖廖数语,便写出了时间、地点、景物、气候、事件和人物的举动、神情。
开头三句以实景暗示、烘托离别,而三、四两句则由丽景转入对离情的描写:“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因为所别者是自己深爱的人,所以这离愁便随着分别时间之久、相隔路程之长越积越多,就像眼前这伴着自己的一溪春水一样,来路无穷,去程不尽。此二句即景设喻,即物生情,以水喻愁,写得自然贴切而又柔美含蓄。抽象的感情,在词人的笔下,变成了具体的形象,使人容易感受,容易亲切。“离愁渐远渐无穷”这七字,构思巧妙,着意在“远”与“无穷”的关系上。离愁可以说轻重,而这里却说它无穷,而且是越远越无穷。这就把旅人在路上走着的感觉,形象而又生动地表现出来了。而以“春水”喻愁,暗承李煜“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之意,并与“溪桥”一语相应。但与李煜的愁情汹涌不同,这里所表现的主要是一种不断加深又持续相生的离愁形成过程。
上片行文,一扬一抑。先是将春色饱满地描写一番,让人觉得春光实在明媚可爱,然后笔锋一转,折入旅人的怀乡之情,把离情浓愁加以夸张,加以渲染,形成强烈的激射。
下片写行者自己感到离愁之无穷无尽,于是推想到楼上的闺中少妇对陌上游子的深切思念。“寸寸柔肠,盈盈粉泪。”过片两对句,由陌上行人转笔写楼头思妇。“柔肠 ”而说“ 寸寸”,“粉泪”而说“盈盈”,显示出女子思绪的缠绵深切。从“迢迢春水”到“寸寸肠”、“盈盈泪”,其间又有一种自然的联系。
接下来一句“楼高莫近危阑倚”,是行人在心里对泪眼盈盈的闺中人深情的体贴和嘱咐,也是思妇既希望登高眺望游子踪影又明知徒然的内心挣扎。词人由自己的离愁,推想到了家里的她的“寸寸柔肠”、“盈盈粉泪”的离愁,又由离愁而想到了她临高倚栏远眺,想到了她登高远望而又不见的愁更愁,行文上层层深入,有如剥蕉。
煞拍两句语淡而情深,写少妇的凝望和想象,是游子想象闺中人凭高望远而不见所思之人的情景:展现在楼前的,是一片杂草繁茂的原野,原野的尽头是隐隐春山,所思念的行人,更远在春山之外,渺不可寻。这春山是倚楼远望的闺中人穷尽目力所能达到的地方,又是她的想象所能达到的极限,远方到底怎样,她不得而知。然而越过了春山,也就是越过了她的目力和想象之所及,但她还是要倚那危栏。这两句重复“春山”,用意深刻,不但写出了楼头思妇凝目远望、神驰天外的情景,而且透出了她的一往情深,正越过春山的阻隔,一直伴随着渐行渐远的征人飞向天涯。行者不仅想象到居者登高怀远,而且深入到对方的心灵对自己的追踪。如此写来,情意深长而又哀婉欲绝。远行的旅人如此为闺人所想,就显得两人感情的愈加深厚,离别的愈加苦痛了。这就是结句“行人更在春山外”数百年来,不知感动过多少人的缘故吧。
此词由陌上游子而及楼头思妇,由实景而及想象,上下片层层递进,以发散式结构将离愁别恨表达得荡气回肠、意味深长。这种透过一层从对面写来的手法,带来了强烈的美感效果。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云:“春水春山走对妙。望断江南山色,远人不见草连空,一望无际矣。尽处是春山,更在春山外,转望转远矣。当取以合看。”从全词来看,起得平缓,结得舒徐。上、下片一实写一虚写,虚实之中皆以浓情浇灌,离愁与词境俱进深进远,堪称是婉约词中的杰构。
罗大经《鹤林玉露》曾引时人杨东山对欧阳修的一节经典性的评论说:“文章各有体。欧阳公所以为一代文章冠冕者,固以其温纯雅正,蔼然为仁人之言,粹然为治世之音,然亦以其事事合体故也。”“虽游戏作小词,亦无愧唐人《花间集》。”以杨氏所论来衡照欧阳修的这首《踏莎行》,确实是合乎《花间》词体的。它所表现出来的温厚和平与欧阳修作为一代儒宗的身份也是十分契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