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让

豫让,春秋战国间晋国人。为晋卿智瑶家臣。晋出公二十二年(公元前453年)赵﹑韩﹑魏共灭智氏。豫让用漆涂身,吞炭使哑,暗伏桥下,谋刺赵襄子未遂,后为赵襄子所捕。临死时,求得赵襄子衣服,拔剑击斩其衣,以示为主复仇,然后伏剑自杀。见《史记·刺客列传》。
豫让最初是给范氏,然后又给中行氏做家臣,都是默默无闻。直到他做了智伯的家臣以后,才受到重用,而且主臣之间关系很密切,智伯对他很尊重。正在他境遇好转的时候,智伯向赵襄子进攻时,赵襄子和韩、魏合谋将智伯灭掉了,消灭智伯以后,三家分割了他的国土(就是智伯在晋国里的领地)。赵襄子最恨智伯,就把他的头盖骨漆成饮具。赵襄子就是赵无恤,公元前475年,执晋国国政二十年的赵简子按照自然规律死掉了,其子赵无恤嗣立。
豫让逃到山里,思念智伯的好处,怨恨赵襄子把智伯的头颅做成漆器,盛了酒浆,发誓要为智伯报仇,行刺赵襄子。
于是,他更名改姓,伪装成受过刑的人,进入赵襄子宫中修整厕所。他怀揣匕首,伺机行刺赵襄子。赵襄子到厕所去,心一悸动,拘问修整厕所的人,才知道是豫让,衣服里面还藏着利刀,被赵襄子逮捕。被审问时,他直言不讳地说:“欲为智伯报仇!”侍卫要杀掉他。襄子说:“他是义士,我谨慎小心地回避就是了。况且智伯死后没有继承人,而他的家臣想替他报仇,这是天下的贤士啊。”最后还是把他放走了。
过了不久,豫让为便于行事,顺利实现报仇的意图,不惜把漆涂在身上,使皮肤烂得像癞疮,吞下炭火使自己的声音变成嘶哑,他乔装打扮使自己的相貌不可辨认,沿街讨饭。就连他的妻子也不认识他了。路上遇见他的朋友,辨认出来,说:“你不是豫让吗?”回答说:“是我。”朋友流着眼泪说:“凭着您的才能,委身侍奉赵襄子,襄子一定会亲近宠爱您。亲近宠爱您,您再干您所想干的事,难道不是很容易吗!”豫让说:“托身侍奉人家以后,又要杀掉他,这是怀着异心侍奉他的君主啊。我知道选择这样的做法是非常困难的,可是我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做法,就是要使天下后世的那些怀着异心侍奉国君的臣子感到惭愧。”他认为那样做有悖君臣大义。
豫让摸准了赵襄子要出来的时间和路线。在赵襄子要外出的一天,提前埋伏于一座桥(即豫让桥,据传有两处,其一在河北邢台市区内;其二在晋祠北一里处.因邻赤桥村,村以桥得名,豫让桥又被称为赤桥)下。赵襄子过桥的时候,马突然受惊,猜到是有人行刺,很可能又是豫让。手下人去打探,果然不差。赵襄子责问豫让:“您不是曾经侍奉过范氏、中行氏吗?智伯把他们都消灭了,而您不替他们报仇,反而托身为智伯的家臣。智伯已经死了,您为什么单单如此急切地为他报仇呢?”豫让说:“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意思是:我侍奉范氏、中行氏,他们都把我当作一般人看待,所以我像一般人那样报答他们。至于智伯,他把我当作国士看待,所以我就像国士那样报答他。)”赵襄子很受感动,但又觉得不能再把豫让放掉,就下令让兵士把他围住。豫让知道生还无望,无法完成刺杀赵襄子的誓愿了,就请求赵襄子把衣服脱下一件,让他象征性地刺杀。赵襄子满足了他这个要求,派人拿着自己的衣裳给豫让,豫让拔出宝剑多次跳起来击刺它,仰天大呼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自杀。
豫让的事迹传开,赵国的志士仁人无不为他的精神所感动,为他而悲泣。
豫让行刺赵襄子,舍死忘生,备尝艰辛,虽未成功,却用生命报答了智伯的知遇之恩。他为知己献身的精神令人感佩。他为智伯报仇,是因为智伯重视他,尊重他,给了他尊严,所以,他要舍命为智伯复仇,用生命捍卫智伯的尊严。他是一个未能成功的刺客,但这个失败的过程却成就了他的人格。
此后四十多年,轵邑有聂政的事迹。
江淹《别赋》有言:“乃有剑客惭恩,少年报士,韩国赵厕,吴宫燕市,割慈忍爱,离邦去里,沥泣共诀,抆血相视。”赵厕即指豫让之事。
《史记·刺客列传·豫让传》
豫让者,晋人也,故尝事范氏及中行氏,而无所知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宠之。及智伯伐赵襄子,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智伯,灭智伯之後而三分其地。赵襄子最怨智伯,漆其头以为饮器。豫让遁逃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雠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乃变名姓为刑人,入宫涂厕,中挟匕首,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厕之刑人,则豫让,内持刀兵,曰:“欲为智伯报仇!”左右欲诛之。襄子曰:“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且智伯亡无後,而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卒醳去之。
居顷之,豫让又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於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汝非豫让邪?”曰:“我是也。”其友为泣曰:“以子之才,委质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为所欲,顾不易邪?何乃残身苦形,欲以求报襄子,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臣事人,而求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後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
既去,顷之,襄子当出,豫让伏於所当过之桥下。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此必是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也。於是襄子乃数豫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雠,而反委质臣於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独何以为之报雠之深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於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襄子喟然叹息而泣曰:“嗟乎豫子!子之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子其自为计,寡人不复释子!”使兵围之。豫让曰:“臣闻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义。前君已宽赦臣,天下莫不称君之贤。今日之事,臣固伏诛,然原请君之衣而击之,焉以致报雠之意,则虽死不恨。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於是襄子大义之,乃使使持衣与豫让。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自杀。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
《吕氏春秋·不侵》
豫让之友谓豫让之友谓豫让曰:“子之行何其惑也?子尝事范氏、中行氏,诸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至於智氏,而子必为之报,何故?”豫让曰:“我将告子其故。范氏、中行氏,我寒而不我衣,我饥而不我食,而时使我与千人共其养,是众人畜我也。夫众人畜我者,我亦众人事之。至於智氏则不然,出则乘我以车,入则足我以养,众人广朝,而必加礼於吾所,是国士畜我也。夫国士畜我者,我亦国士事之。”豫让,国士也,而犹以人之於己也为念,又况於中人乎?
翻译:豫让之友对豫让说:“您的做法何其糊涂?您曾经追随范氏、中行氏,诸侯把他们都灭掉了,而您不为其报仇;轮到智氏,您却一定要为他报仇,什么缘故呢?”豫让说:“我将告诉您这个缘故。范氏、中行氏,我寒而不给我衣,我饥而不我食物,经常给我与上千人一样的待遇,是把我当作普通大众了。当普通大众那样对待我的人,我也当普通大众那样为他做事。到了智氏这里就不一样了,出门让我坐车,进门给我足够的供养,大庭广众,必然对我施以礼节,这是以国士来待我呀。以国士待我者,我也以国士的水准为他办事。”豫让是国士,尚且把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放在心上,又何况中等人呢?
《吕氏春秋·王道》
赵襄子游于囿(yòu)中,至于梁,马却不肯进,青荓(Píng)为参乘(cānchéng,骖乘),襄子曰:“进视梁下,类有人。”青荓进视梁下。豫让却寝,佯为死人,叱青荓曰:“去!长者吾且有事。”青荓曰:“少而与子友,子且为大理,而我言之,是失相与友之道。子将贼吾君,而我不言之,是失为人臣之道。如我者惟死为可。”乃退而自杀。青荓非乐死也,重失人臣之节,恶废交友之道也。青荓、豫让可谓之友也
翻译:赵襄子在王家园林游猎,转到桥边的时候,猎马直往后退,不肯前进。青荓是陪乘,襄子就命令说:“去桥下看看,好像有人。”青荓到桥下一看,原来是豫让躲在角落里躺着装死。豫让见青荓来了,就呵斥说:“滚!我还有事。”青荓忙说:“打小我就和你相好,如今你要做大事,我要是说出来,就违背了交友之道;可是你要杀害我君主,我要是不说出来,就违反了为臣之道。看样子,我只有一死了之。”说完就退开几步,自杀了。青荓并不是乐意死,而是更看重为臣的节操不能丢,更痛恨为友的情谊抛弃了。青荓和豫让,可以说够朋友了。